文／朱嘉雯

曹雪芹通過大觀園裡小戲子的摹寫，告訴我們，儘管有些人社會地位低微，然而她們的品格依然是高潔的，此間最典型的人物是齡官。

曹雪芹寫齡官的時候，特別寫到她長得像黛玉，這就提醒了讀者，可以用黛玉的角度來認識這名小戲子。實際上，齡官不僅脾氣像黛玉，同時也像晴雯。

在清朝的統治階級倡揚奴才意識，使奴才觀念深植人心的時候，《紅樓夢》裡個人價值受到肯定，便顯得彌足珍貴。

賈府裡的小戲子們，有些是因生活困頓為父母所賣；有些是父母雙亡，為叔伯兄弟所賣；更可憐的是一些孤兒，自幼被人口販子到處轉賣。然而她們卻未曾因社會地位的卑下，而變得奴顏卑膝。

在大觀園裡，齡官和晴雯同樣「身為下賤，心比天高」。當初元春省親，因齡官表現不俗，於是下旨要她再唱兩齣。

賈薔便要齡官演《遊園驚夢》，可是齡官堅持不肯。她拒演的理由是《遊園驚夢》並非她的本工戲。如果換了別人，因貴妃讚譽，巴結攀附還來不及，怎麼可能拒絕？於是此處顯現了齡官很了不起的心性！

崑曲的行當與後來的京劇略有差別。

崑曲裡的正旦相當於京劇裡的青衣，然而齡官是唱小旦的，那是我們後來所認識的花旦。因此她可以唱紅娘、春香，卻不是唱崔鶯鶯、杜麗娘的。因此齡官拒演，自有她的道理，同時也顯示了她的膽量。

齡官拒演還不只一次，第三十六回寶玉來到梨香院，獨有齡官躺在炕上，遲遲不起身打招呼。寶二爺只得就近坐在她身邊，親切地要求她唱一段〈裊情絲〉。此時齡官不僅不覺得榮幸，反而板起面孔來說道：「嗓子啞了，前兒娘娘傳我們，我還沒唱呢！」齡官一向不討好、不巴結，只維護自己的尊嚴，這樣的個性非常可貴！

此外，齡官對賈薔的愛情卻很纏綿。這樣一個地位低到連小丫鬟都不如的戲子，竟然愛上了賈府第五代正統的玄孫。而賈薔也非常深愛齡官，兩人相愛得執著。

齡官在雨中無止盡地寫著「薔」字，所顯現的痴情，以及賈薔為了逗齡官開心，花了一兩八錢銀子，相當於賈府一等大丫頭三個月的薪水，買了一隻會表演的小鳥兒來，沒想到齡官不開心，賈薔隨即又將鳥放生了，連籠子都拆了，只求免除齡官的災難。

小戲子與主子之間的愛戀，寫得如此情真意切，使人不由得為他們的命運感慨萬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