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的進步果然弔詭，而人間的得失對錯亦如陰陽之俱在，難以涇渭分明，一清二楚。古人常說「事上磨練」，其實也就是要我們在具體的生活情境中鍛鍊存在而真實的智慧。而今夜的起點，就從拾荒者開始。

家居淡水沙崙，地處偏僻，人口較少，因此，倒垃圾的方式就是向垃圾子車集中。固定在某些地點的垃圾子車一方面解決了惱人的丟垃圾問題，一方面也呈現出人生百態。原來，每次晚間丟垃圾，大都可見有拾荒朋友正在垃圾堆中仔細地搜尋著，試圖找到可變賣的剩餘價值品。基本上，拾荒者大多以老人家為主，有時身邊帶著稚齡的孩子，老人專心工作著，而小孩子仍不免天真地玩耍著，生活一方面如此艱難，一方面又如此滿足。有時，拾荒老人身邊會有一條狗。說也怪，狗果然通人情，拾荒者的狗尤其乖巧解人，既不嫌主人窮，更不會隨意亂跑，高度的忠誠與共患難的精神令人動容。四季，對生活幸福的人而言只不過是時序的轉換，然而，清風皓月之下的拾荒身影，卻散發者說不出的低吟與長嘆！只是，這一切亦已隨風而逝。為什麼呢？

原來，淡水鎮為追求更清潔、更有效率的垃圾處理，在二悾悾七年元旦將所有垃圾子車取消，而採取垃圾不落地的政策。就文明進展而言，這樣的做法誠然是值得肯定的。只是我在樓下聽著垃圾車的音樂由遠而近，看著大夥將垃圾丟上車的同時，我仍不禁向原來垃圾子車安置處頻頻回顧。我真的不反對進步，也不排斥方便與衛生，但是，我更難割捨那些與拾荒者共處、相遇的日子，雖然我對他們的幫助少之又少。我心中想的是：雖有了垃圾堆，拾荒者會去那裡呢？那老者的身影，那稚子的笑聲，那從不吠人的忠狗，還有我那顆難以平復的心，都到那裡去了？

這幾天寒冬果然發威，淡水氣溫不及十度，行人瑟縮而行，個個衝向商店取暖一番。望著空蕩的街道，不禁獨自低吟：今夜拾荒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