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簡希名
在掐人以窒息的時代,喉頭上總有難耐的禁忌,從騷動正要轉入平靜,二二八事件,數字的重量感猶如天文。統治者以按鍵輕易刪除特色,所有生命的行走匆忙而慌張,言行稍微不慎就會導致災厄,人們期待傷口結痂,等待復甦,是多數台灣人受文學滌洗的年代。
一切的閱讀都在叫囂中疼痛,更多人在文本中逃亡,夜半中敲門帶走人的呼聲,如裂了口的鐘,優雅而傷,彷彿從雲端閃下頹唐的眼色。頭頂壓著巨大的石頭,猜忌成為共同的語言,是在一個連想像都不能的年代,絕對寂寞。
新的象徵秩序產生,從大陸到台灣,從日本軍變裝成國民軍,一方方廣場書寫鼓動懾人的標語與口號,三民主義,統一中國,天空飄著舞動而美麗的宣傳紙條。
在小學,國旗攀附日光,我們聽著偉人名字必須立正,手掌貼齊褲縫,以標誌旦旦的誓言,確立不走私的信仰;鄉里的仕紳紛紛跌落政治的山坳,醫生、老師與望族莫不噤若寒蟬,不去談論禁止扣問的話題,害怕失蹤與槍殺事件威嚇自己生命,以及令人驚醒的中夜的敲門查戶口。
日本統治台灣逾半個世紀,許多台灣人被迫拋家棄子到南洋充當子彈下的死灰。日常觸目所及盡是日本文化,中國文化只能在罅隙中求存與喘息,到處都聽得到日本語,連罵人都比台灣話方便。疲憊的台灣,有著不堪的身影。二次大戰初期,太平洋戰區火網交織,處在一種烽煙飢饉的意識裡,戰爭定不會放過這片美麗山水。
終於美軍以兵馬鐵蹄從高空中用力蹂踐,世事瞬息變調,人的價值與尊嚴漸趨模糊,戰爭帶來的毀滅和感傷,在幼小的心靈上鐫刻侵蝕。在殺伐的年代裡,劫掠者如草原上的風,時間過了,殘留幾抹花色,歷史也在斷橋上鏽了殘光。
十歲時,當史艷文還在我手上,妳的手卻沒有抓好線,逃離了生命的囚獄,任性的離開,這是在破碎不可知的二二八事件之後,我唯一記得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