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台灣引起這麼大波瀾的服貿協議，對我們的生活到底會有什麼影響？以區域經濟角度觀之，會造成什麼衝擊？當服貿生效之後，針對受到衝擊的產業，政府可以有什麼樣的因應措施，協助這些業者？而年輕人的就業市場又會受到什麼影響？

今天，我們就要從自由化和區域經濟發展的角度來探討，到底我們應該如何來看待服貿。

文／記者杜憲昌、林汝娟整理


1.

反對或贊成？先去看內容

盛：台灣這段時間的抗議行動，如果把它放在國際上來看，也不是什麼特例，像WTO（世界貿易組織）開會、很多國家在和他國簽署自由貿易協定的時候，也都有類似的情況。因為在自由化的過程中，勢必會有某些人獲利，有某些人受傷，所以很多弱勢的產業或勞工是反對自由化的，因為他覺得自由化是圖利財團。先請教劉主任，你是如何看待自由化這個問題？

劉：在自由化的過程中，包括我們的主要競爭對手南韓，在與美國、歐盟簽訂自由貿易協定的時候，國內反彈的聲浪都非常之大，但我個人認為，那都是基於對一些即將開放的項目，進行不同的意見和討論。

反對服貿的人，到底有沒有看過服貿的內容？知道哪些項目是有開放還是沒有開放？同樣的，支持服貿協議的人，有沒有真正看過內容？因為現在辯論的某些議題都不是事實，一些沒有開放的也被拿出來說，這會造成很大的衝擊，因為無從辯論起。

比如去年六月簽訂服貿時，就有人說開放計程車業，未來小黃會變成小紅；另外也有人說，開放大陸美容師來台，會洗頭、洗髮兼洗腦。這些言論都引起社會很大的不安，也付出很大的社會成本。但實際上呢，其實我們開放的是小客車租賃，而美容美髮也只有開放大陸人來台投資，但美容師還是得雇用台灣人。

如果反對的是有開放的項目，業者擔心因開放受影響，所以反對，政府就該負責，必須加以說明、釋疑，提出因應的補助或者輔導措施。但如果為反對而反對，這就不好了，對社會也不是健康的事。

2.

產業封閉也很好，何必自由化？

盛：台灣為何要自由化？有業者認為，過去沒有自由化，我也做得好好的，那為何要去面對自由化，讓產業遭受衝擊？

林：如果全世界沒有自由化，我們沒有自由化也沒關係；但是如果全世界國家都在自由化，而我們沒有自由化，就會很麻煩。

我們以「關稅」為例，東協十國和中國、南韓、日本、印度、新加坡、紐西蘭、澳洲都簽了，未來這十六個國家的商品，賣來賣去都免稅，而台灣如果沒有加入，賣出的商品就要被課稅，比如南韓鋼鐵賣給馬來西亞免稅，但台灣賣要課關稅，結果就是馬來西亞都買南韓的鋼鐵。

現在的關鍵是，大家都在降稅了，我們如果不降稅，那要怎麼辦呢？台灣經濟主要是外銷導向，出口占了GDP（國內生產毛額）的百分之七十，我們如果不自由化，賣出去的東西都要被課稅，出口受到傷害，對我們衝擊當然就很大。

二○○○年之前，全亞洲只有簽署五個FTA（自由貿易協定），現在全亞洲簽了四十五個，在架構下，已簽完五百多WTO個FTA，所以簽署的速度是非常快的。全球自由化的浪潮一波波地打過來，所以我們應該要積極地加到這個浪潮裡，不管是和大陸的ECFA、服貿、貨貿的簽署，或者與紐、星等個別國家雙邊的FTA，還有未來我們也希望加入TPP（泛太平洋經濟夥伴協定）、RCEP（區域全面經濟夥伴關係協議）。

我們落後日韓大概已經有十年的時間了，所以我們現在只是很努力地想要追上去，這個步伐應該要非常快速，不然我們就會一路落後。

3.

條件不對等？要與他國比較

盛：台灣是出口導向國家，我想就算是對服貿有意見的人，大方向也應該要同意開放自由貿易，可是他們對服貿有很多的疑慮。比如我們在和大陸簽服貿，到底條件是不是對等？例如有人說「標準不對等」，因為對WTO已開發和開發中國家的標準不一樣；跨境服務開放不對等，因為台灣對大陸開放跨境服務，可是大陸對台沒有開放；以及優惠條件不對等，此外，他們也列出包括巴基斯坦、秘魯等國，大陸對他們的開放都比對台來得高，可否請兩位說明。

劉：大陸是在二○○一年底加入，台灣是在二○○二年WTO加入，大陸加入時是較低度開發國家，所以入會標準低一點，開放的標準也比較低一點，而台灣加入時，國民所得已經一萬五千美元，因此加入的標準就比較高一點。這不是特別針對大陸或台灣，對所有入會國都是以WTO這個標準來做。

那這個時候談服務業的開放要怎麼談呢？這就要看額外爭取到的部分，比如說，這個項目原本大陸並沒有對外國開放，現在台灣爭取到了，而相較台灣在加入和現在服貿對大陸額外開WTO放的部分又有哪些？所以要比較對等、不對等，真正應該要比的就是額外開放的部分。

林：開放不是絕對，而是相對的。大陸給我們多少，也要看我們給大陸多少；如果我們希望對方是高度開放，當然我們也要比較高度的開放，這是相對的。

另外，台灣加入的時候WTO，我們對全世界的服務業開放是有一個承諾的標準，而服WTO貿我們給大陸的，是比標WTO準要低很多。所以我們對大陸的開放，只是勉強拉到我們在十二年前對世界各國開放的標準。

台灣在服貿開放的六十四項當中，有二十二項是等同於WTO標準，二十三項低於標準WTO，只有十九項略超過標WTO準，而大陸給我們的全都超過標準，我們的企業到大陸WTO去，競爭條件是絕對優於其他國家。

所以開放並不是絕對水準的開放，而是相對水準的開放。

4.

非與陸簽不可？實際效益大

盛：政府說，如果不和大陸簽服貿，對其他國家就走不出去。可是如果大家沒有忘記的話，我們不久前不是才和紐西蘭簽署自由貿易協定，所以現在就出現了一種聲音，質疑政府都在騙人，認為沒有和大陸簽，不也和紐西蘭簽了，因此服貿也不是非簽不可。關於這點，劉主任怎麼看？

劉：台灣加入之後，也WTO開始積極想簽一些雙邊自由貿易協定，可是那時兩岸關係緊繃，大陸會從中阻撓，所以我們只能在邦交國打轉，所以到二○○八年這段時間，台灣所簽署的自由貿易國家都是我們的邦交國，包含巴拿馬、宏都拉斯、尼加拉瓜等，實質效益不大。

到二○○八年，兩岸開始談ECFA，到二○一○年我們和大陸先簽了架構協定，雙方關係比較和緩，台灣國際自由貿易的路也就比較活了，之後才有簽署紐西蘭、新加坡這兩個非邦交國，這在兩岸關係緊張的時候，是絕對辦不到的。

5.

兩岸關係和緩，難道還要簽？

盛：既然兩岸現在的關係比較和緩，服貿是不是就可以不必簽了呢？

劉：這不只要看中國大陸的反應，也還要看其他國家的反應。比如我們去和非邦交國探詢簽署自由貿易協定可能性時，他們會問：「那你們和中國大陸簽署貿易協定的進度如何？」畢竟大陸是世界第二大經濟體，其他國家也會對它有所顧慮。打個比喻，就好像你要交個新朋友，但他和中國大陸是好朋友，他當然會先去問過大陸的意見。雖然我們不喜歡這種感覺，但這就是國際的現實，我們不想接受這個現實，但卻必須要積極去因應。

所以如果這次ECFA不順利，我個人以為，台灣以後在FTA的路上，不能說一定不會有成果，但絕對會是非常艱苦。

林：現在全球化的速度相當快，從政府部門來看，我們當然應該全面進行，不只跟大陸簽服貿、貨貿，另外包括台紐、台新、台澳、TPP、RCEP當然也會繼續去推。但如果服貿、貨貿被擋下來，我們會碰上幾個困擾，比如說，大陸是RCEP的成員，如果服貿、貨貿簽不下來，台灣想要加入RCEP還是會碰上大陸，那大陸不同意的話，台灣一定就是進不去了。TPP的狀況比較好，因大陸不是TPP的成員，所以理論上我們要加入TPP比較有機會。

服務業和製造業不同，即使市場開放，服務業也不會被掏空，像鼎泰豐到大陸，台灣的生意也是繼續做，因此並不會有被掏空的問題。

6.

台步香港後塵？好壞要並列討論

盛：在反對的聲音裡面，也有把香港當案例，他們認為說，香港在過去幾年，因為和大陸經濟更緊密發展，很多港人覺得自己的生活品質變差了、薪資倒退了，本地的工作也只剩下低薪、低穩定性、高替代性和高流動性的職位，確實是這樣嗎？台灣又該如何避免香港化的情況發生。

劉：香港於二○○三年簽CEPA（大陸香港緊密經貿關係），當時港人的平均所得約二萬一、二萬二美元，去年則是三萬五千美元，所以在這十一年的時間，香港平均所得增加超過百分之五十。我們不能說是因為簽了CEPA，這是香港整體發展的情況。但是港人覺得生活品質變差了，但我認為，大家最重視的還是整體GDP提高了，經濟好了，才會來看分配的問題。

另外，自由化當然會有代價，香港開放了，民眾卻買不到奶粉，台灣二○○二年加入時WTO，也買不到米酒。就像開放觀光客來了，雖然帶來消費，促進經濟，但環境也受到了影響。所以在談這個問題時，要把正反面放在一起看才對。

林：我有兩點補充。首先，香港人口約七百萬，大陸一年有二、三千萬人到香港，觀光客的人數是香港人口數的三到四倍，難免造成擁擠。而台灣有二千三百萬人，大陸現在每年來台的觀光客才只有二百八十萬人，這是我們可以消化的，這和香港不同。

其次，香港每年有固定名額讓大陸人移民香港，但我們並沒有開放大陸投資移民，只開放老闆和高階經理人來台投資，他們沒有移民，也拿不到身分證，哪天投資的公司結束了，他們就得回去。

7.

經濟會被陸控制？向全世界開放

盛：既然大陸給台灣比其他國家更好的條件，這背後不免是有政治意圖的。我們明知他是有這樣的意圖，卻又繼續跟他走下去，這會不會就成了一條不歸路？可能三、五年後，我們的經濟愈來愈依賴大陸，就不得不更開放，是不是又更受制於大陸呢？

林：所有FTA的簽署，一定雙方都有利。至於台灣經濟依賴大陸的問題，重點是我們並不是只看大陸的市場，而是全世界的市場，我們不只和大陸簽，同時也和紐西蘭、新加坡簽，未來也要加入TPP、RCEP，所以我們的市場是開放的，也就不會一面倒地傾向大陸。 （系列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