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時喜歡和朋友下象棋,其中有個棋友令我印象深刻。他玩象棋神情專注,從不悔棋,卻容許對方偶爾重來,起落棋子很有自信,棋盤似乎掌握在他的胸壑中。
每一次和他下棋,總要絞盡腦汁,楚河漢界攻防來往,只要聽他一聲「入局」,我縱然努力經營,依然落得將帥出降,高掛白旗。他說的「入局」,就是已經殘局成譜,無力挽回。像他這樣的背譜下棋,深入研究棋局,一般人要有勝算,幾乎少有。
正因為棋逢高手,找他下棋格外有感,每一次我都思慮再三,盤算各種可能,雖然小心翼翼,可是輸贏早已判定,我只能安慰自己至少二負一勝。與高手相對,小輸一盤,差強人意;有一盤勝出,表示自己棋藝尚可。我這樣勉勵自己。
慢慢的,我發現他和每個人下棋,總是二勝一負,懂得棋道的人告訴我,他功力深不可測,輸棋都是謙讓的;他不想對方全盤皆墨,故意輸棋,保留對方顏面。我恍然大悟,原來他很有修養,棋藝高深卻願意屈低,給人尊嚴,這已經不是「棋」中高手,而是人生哲學的最高修煉了。
我們有時會看到一些能力強者仗勢欺人,以職位逞能,以勢力凌人,對人毫不客氣,但眼看他起樓了,幾年後又看他樓塌了,樓起樓塌,不是能力問題而是態度,沒有謙讓的態度,自視甚高,終究沒有朋友,遇見困難,孤掌難鳴,只能落得失敗的地步。歷史名將項羽就是最好的例子。他整軍經武,調度有方,能力不在話下,可惜高傲不聽勸諫,雖然獲得一時勝利,最後不免落得自刎的下場。
我們也常常看見待人謙讓者,為人溫和有禮,對屬下關心備至,不因人而異,能力或許不若前者,但有困難朋友相挺,齊力度過難關,走出自己的一片天。好比劉邦雖然初期勢力不如項羽,但是謙讓態度贏得張良、韓信、蕭何等人的協助,終於翻轉逆勢,開啟了漢朝的豐功偉業。
謙讓者,人恆讓之,我對眼前這個棋友很佩服,他為我上了謙讓這一課。我雖然不是他的對手,他卻讓我知道與人相處不要全贏,小輸一盤贏得友誼,才是真正的勝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