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記者李碧華

在人煙罕至的路上獨行，景物進入眼廉必然不一樣，這是王俠軍選擇白瓷，創立「八方新氣」，譜寫出器皿形制於清朝後新頁的初衷，燒了近十噸瓷土，才在二十幾種白中，挑出這種現代的、中國的珍珠白、東方白。

那「白」，歷鍊千年，給瓷器罩上一種細膩的思索與敏銳，在仁愛路旗鑑店閃出光澤，和王俠軍身上的黑衫形成協調後的反差，帶著「不能掩蓋瑕庛，是物質範本，精神樣板」的酷味。

王俠軍說，讓方形磁器「站」起來，異想天開，巧奪天工，擁有獨屬的中國表情，是自己在手工藝上持續的突破。他指著一尊白瓷佛像說，看上去給人放空的意象，設計者賦予其創造上的趣味，使用者也對應的，感到妙趣橫生。「新的工藝，困難必然接二連三，但走高門檻的路，有了市場區隔，成功機會才更大。」他承認，自己在意細節到吹毛求疵的地步。作品的顏色運用怎麼樣、那個圖案在傳統文化裡又代表什麼意義，一再細細說明，是早一輩的老派。

「事間的好物，並不堅牢，知它脆弱，不希望它破壞，就會特別珍惜、呵護；一旦破了，就是落得狼狽，不可收拾。你得撿、擦、吸，再找散落的亮點細屑，連善後都花心力。」王俠軍輕撫案頭白瓷說，「琉璃與白瓷，同樣是極美而易碎，」在他看來，易碎是至上的美德將創意化為溼泥、粗胚，經過一千五百度的高溫焠煉，傳統瓷器有了完全不同的風景。這材質讓人改變對事物的節奏，變小心，變慢；咀嚼愈多，回味愈多，對人事感恩、欣賞。

回想自己初次飛往美國，在高溫爐火前，反覆將玻璃融化，脫蠟鑄造，一再下重誓，「今天是最後一次。如果明天再吹不出來，就捲舖蓋回台北。」誓言猶在耳，已匆匆過了三十年，「堅持才能看到成果，如果中途鬆懈，會後悔一輩子，」他說，時間一過，悔之已晚，一切都無法補救。也因此，拿定主意後，無論面臨多艱鉅的困難，都要解決，絕不找第二條退路，把剎那當永恆。

九歲從印尼來到台灣，父親是嚴謹、又有距離的存在，影響他至深。「我們小孩遠遠地由他使用的器物來認識他的講究，任何事都是一絲不苟，每句話都有力道，不能違反。」這講究化為他成長後的依循，櫃子一打開，都是三宅一生，細節無處不細緻，眼光歷久而彌新。「我的作品，是要賣給對生命充滿期待，對生活勇於探索，對自己品味又很篤定的人。」

與其最好，不如唯一。吹毛求疵已成慣性，連燒窯師傅都忍不住抱怨，說什麼八方新氣？根本是「八方生氣」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