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著搬家前的打包,順勢整理滿室的紊亂。一不小心打翻書櫃上的一列相本,一本本往下跌,散落腳邊一地。我拾起一張張脫隊的照片,忽然瞥見畫面裡一位身穿白襯衫卡其褲的男孩,右手拄著一把木吉他,左側站著一名高不及腰抿著嘴的短髮小女孩。我把照片翻到背面,已褪色的筆跡上依然清晰可見:「XX同學,彌陀寺遠足留念,實習老師吳客民贈」。
他是我國小二年級時的實習老師,因為名叫吳客民,同學在背地裡促狹地叫他「無名客」。斯文的外表、慢條斯理的說話方式,像是個沒脾氣的人,鼻梁上架著一副黑膠粗框眼鏡,益發顯得忠厚老實。沒有一般老師威嚴的形象,無形中拉近了師生間的距離,我們下課總愛巴著他聊天,同期的三個實習老師中就屬他最受同學歡迎。
實習結束後,「無名客」返校繼續完成學業,教師節前夕,我寄了張卡片給他,沒想到竟收到他的回信鼓勵,這良善的互動便展開我們為期多年的書信往返,即便他後來入伍當兵,仍持續和我通信,「無名客」成為我有生以來的第一位筆友。
識字不多、詞彙使用有限的小二學生,能寫出什麼有內涵的信件?遇著不會表達的文字,我不是請教父母就是用注音符號代替,而泰半的內容除了記載班上發生的趣聞和功課上的煩惱等芝麻小事外,就是談些演藝圈裡的八卦新聞。讓我記憶深刻的是,當時我正瘋狂迷戀著溫拿五虎、陳秋霞等偶像,某次寫信竟央求無名客閒暇之餘,在軍中為我蒐集明星剪報,他在應允我的無理要求之餘,還不忘勸導我不要因為迷戀偶像而耽誤學業。
有幾回,無名客趁著軍中放假的日子來看我,為了恪守男女分際,他總是先到住在我家對面的同班男同學家裡,再請男同學打電話約我見面,我們就在男同學家的騎樓下聊天,讓我父母在家也能放心,可以監測我的一舉一動。最後一次的見面,他告訴我軍旅生涯即將有所變動,而這一別後,無名客從此杳無音訊,中止了我們的師生情誼。
一晃眼,事過境遷已二十多年,我一直保留著和無名客的合照,看著他拄著吉他的模樣,我終於明白,或許,這就是往後為什麼我會對彈吉他的男孩總有著一分特殊好感的原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