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輛從梨山大街明顯地標「飛燕城堡」右轉進入產業道路，經過退輔會福壽山農場旗幟飄揚的大門後，陽光忽地熾燃了起來，碎雲飄過山拗微微搖晃的蔥鬱青青；儘管久經土石流肆虐的路面顛簸不堪，寶石藍的天空在遠處依然以稜線清楚分割坡崁上嚴整的茶園。春末造訪梨山茶區，預期的嵐霧顯然是遲到了，取代的是青背山雀啁啾掠過的驚喜。

位處海拔二千至二千六百公尺的高度，被茶人普遍尊為「茶中極品」的梨山茶，是台灣茶園種植的最高點，春茶大多在五月中旬以後才開始採摘，但仍有少數向陽的茶園忍不住提前綻放，就在穀雨後，少數茶園出現了採茶婦女嘹亮的歌聲，茶廠也開始忙碌了起來。

於是阿亮乃欣然受邀，在福壽山茶業主人呂君的盛情邀約下前往，一探梨山今年最早的茶香祕境。

翻山越嶺上梨山

話說一九九九年發生的九二一大地震，早將四十多年前、國軍退除役弟兄費盡千辛萬苦才完成的中部橫貫公路，谷關至德基之間攔腰折斷，梨山風景區也從此一切為二。儘管期間曾耗費鉅資一度搶通，但三年後卻再度毀於無情大水，讓甫修復的青山路段再次受到重創，交通因而全面中斷，至今修復計畫仍遙遙無期。

因此前往梨山，必須繞道經由南投埔里、霧社，再接力行產業道路；一般轎車還得從清境、合歡山經大禹嶺。北宜高速公路通車後，改從宜蘭下交流道經員山、大同接台七甲線，不斷翻山越嶺、攀過雲層處處方能抵達；而銜接各茶園的小型產業道路至今仍支離破碎、險象環生。不過樂天知命的茶農與原住民朋友依然胼手胝足，在雲霧終年裊繞的虛無飄渺間奮鬥不懈，辛勤打拚的精神令人感動。

今日梨山茶的界定範圍，包括「前山」的福壽山農場、大禹嶺、佳陽、天府、碧綠溪；以及「後山」的華岡、翠巒、吊橋頭、三角點、舊力行產業道路十八公里處等地茶園所產製的茶葉，廣義的梨山茶再加上武陵、翠峰等區，涵蓋台中市和平區與南投縣仁愛鄉兩地。茶園總面積約一四○甲，大大小小的茶廠約莫二十家左右，目前每季總生產量約十萬斤。除了部分原住民自有茶園外，大多數的茶園或茶廠土地也都是向原住民承租而來。

鐵觀音延續香火

行經天池，再往西進入華岡，福壽山茶業偌大的廠房總算映入眼簾。為避免陽光太強時紫外線對茶菁造成傷害，藍天白雲正透過日光萎凋的大黑網，為地面晶瑩剔透的肥嫩茶菁釋出無數光點。層層相疊綿延不絕的茶園則若無其事地聚焦網外，嚴整有序地羅列在群山碧巒之間，豐盈的景象令人陶然。

呂君頗為自得地告訴我，經過多年的努力，原本種植不易的鐵觀音，自唐山浮海東渡台灣將近一世紀後，也翩然落腳在高海拔的梨山延續香火。他說茶樹係木柵所引進，為變異種的紅心歪尾桃，在高海拔山區僅能「單枝土長」，較少側枝發展，繁殖較為稀疏，不過每株都展現了驚人的生命力。

為了一睹高山鐵觀音成長的風采，呂君特別用他的悍馬車一路顛簸，載我們前往大禹嶺後山的吊橋頭。抵達後的眼前景象讓人吃驚，原來為了保護生態，茶園全採自然工法種植，陡峭的山坡開滿了多種美麗的奇花異草，或紅或綠或紫或黃，生氣盎然地與茶樹共生共榮，在海拔二千一百公尺，堪稱全球最高的鐵觀音茶園上，構成了亮麗璀璨的壯闊畫面，讓我忍不住抓起相機「喀嚓喀嚓」猛按快門。

高山上的茶席

我順手摘下一片芽葉仔細端詳，葉肉果然特別肥厚柔軟，葉面組織也十分綿密。呂君說製法上，融合了安溪鐵觀音與台灣高山烏龍的工藝，輕焙火、口感接近原味；既有安溪鐵觀音飽滿濃郁的官韻，又帶有高海拔特有的「高山葒」，即冷涼、清香、甘甜等明顯特質，果膠質也是一般高山茶的四倍。

看他說得神龍活現，身為茶藝教師的阿菁特別提出沖泡的要求；儘管一臉錯愕，當下還是從行李箱取出燒水壺、折疊桌椅、茶巾與茶器等，找塊平坦的空隙擺設妥當。就在一片奼紫嫣紅的茶園之間，高山上的鐵觀音茶席於焉呈現，為黃山雀適時的悅耳啁啾提供最貼切的畫面。儘管高山上水溫不盡理想，鐵觀音且為去年的冬茶，開湯後仍能感覺一股幽雅清香徐緩升起擴散，亮麗鮮活的黃綠茶湯則在陽光下，不斷反射雲朵游移的律動。

最高海拔的鐵觀音茶園，最接近天空的茶席，在呂君忙著為我倆瘋狂行徑錄影的同時，阿菁和我都感受到大地最自然的呼吸；接過第一杯熱茶輕啜入喉，整個心都跟著雀躍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