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喘息急促，腳步沉重時，前進的隊伍逐漸停滯下來，晨光未現，不知前面的情況如何，我趁機吸取含氧量只有平地百分之六十八的空氣，就在這時，聽到前方山上的法螺響起，後面的人群開始騷動，可能是天色將明，晒大佛的前置作業即將完成，大家都不想錯過，所以開始往前推擠。夾在據說近二十萬的人潮中，我的腳尖踩不到地，隨著人潮忽前忽後，幾個年輕時髦的藏族青年似來狂歡，頻頻發出怪囂，就在推擠當中，我和阿杜一直緊緊牽著的手鬆掉，我們呼喊著對方的名字，然後失去彼此的蹤影。我感到無來由的緊張，也愈發覺得朝聖之路的不易。這時我聽到美紅在後方發出求救聲：「我快要不能呼吸了！」我回首，看到她在我後面幾步，被人群夾纏得動彈不得，「讓讓！」我伸出手來讓她抓住，把她拖近，她一臉驚恐。

因為人潮實在太多了，上到晒大佛山路被警察封了起來，除了老弱，其他人都得繞到山谷再往上爬。我和美紅結伴跟著大家前進，在一個岔路我們迷失方向，轉進了往哲蚌寺的路，這時只能站在遠處眺望對面山頭上的晒大佛。

天色已亮，我看到山谷中的桑煙裊裊，山頭上壯觀的大佛圖像莊嚴地迎著旭日，顯得金碧輝煌。「我終究來到了西藏！」我對於這樣超乎預期的殊勝經驗有著莫名的感動。跪下身來，在清靜的哲蚌寺，面對不遠處山頭上的釋迦牟尼佛虔敬禮拜，然後吻了土地。起身時，有一種全新的體驗：人生似乎沒什麼事是不可能的！

朋友們陸續下山，交換著各自的經驗，有的人穿越人潮到達了山上，得以接迎大佛足下，有的被擁擠的人群嚇到，半途折回，這下正無聊的坐在路旁等候；也有像我一樣，在另一個山頭遠眺了晒大佛，然後不經意中進入哲螃寺，看到它莊偉的建築，培養僧才的著名佛學院，眺望眼底群獅般盤踞遠方的喜馬拉雅山脈，然後轉著頗有重量的經筒下山。

同樣的朝聖之路，每個人的機遇和收穫不盡相同，但對大家而言，這是一個難得且特別的經驗，所以都迫不及待要分享自己的，並聆聽別人的經驗。街道上多了攜老扶幼的家庭出遊，我們加入熱鬧的人群當中，找了一家茶館，有滋有味的吃碗藏麵、喝著奶茶，併桌的一對西藏中年夫妻含蓄的跟我們點點頭；好奇地問他們，得知他們每天早上固定的作習就是到寺廟轉經、吃碗兩塊錢的藏麵、喝點茶，然後回家工作。日復一日的相同生活雖簡單，卻能別無旁騖地追求精神生活。

中午過後，我們轉往色拉寺看晒大佛，「色拉」在藏語是野玫瑰的意思，它的大佛晒在寺院後方石頭嶙峋的烏孜山上，朝聖的人，迤邐的從山腳往上爬。經歷了早上的推擠情況，大家無意重來一次，於是稍作遠觀後，便往達賴喇嘛的夏宮羅布林卡。

節慶日，在羅布林卡庭園演出的藏戲被群眾團團圍住，誇張的表演引來陣陣笑聲，許多家庭或朋友們在樹蔭下野餐。我們參觀了十四世達賴喇嘛的寢宮、書房及辦公室。夏宮雖儘量維持某些原狀，其實自一九五九年達賴喇嘛從拉薩出走到達蘭沙拉之後，已失去了主人，成為一座沒有靈魂的宮殿。

雪頓節之行起於哲蚌寺，止於羅布林卡，然而我的雪域之旅，卻從那天開始，無時無刻不在心靈上進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