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闆,地瓜甜不甜?」只要開車經過巷子口轉角處,我總是習慣性地搖下車窗,朝地瓜小舖吶喊;而老闆總回以靦腆笑容:「甜啊!不甜不用錢!」接過甫出爐的地瓜,順手撥開,滾燙的指縫間香味四溢,那種甜到骨頭裡的滋味,喚醒了沉睡記憶裡的地瓜香。
小時候住在雲林鄉下,住家後院的半分多旱田就是地瓜園。種地瓜要先用牛犁田,一畦一畦的土陵上,取來地瓜莖,僅留下葉芽,取好間距,用阡插法斜插,再腳踩以壓實土壤。接下來只要定期澆水、除草、施肥,當時化學肥料不盛行,都用傳統的挑擔水肥。
「照顧地瓜就像照顧小孩。」這是母親長期農作累積的心得,因為關心不能太過,也不能不及,要「剛剛好」。等地瓜葉蔓過溝渠,伸展到隔壁陵的時候,地瓜也在不知不覺中長大了。
在一片綠油油的田疇裡,捉蟲成了我最可怕的夢魘!一隻隻碩大肥美的地瓜葉蟲,在昔日沒有噴灑農藥的時候,都是徒手捉的,捉完就拿去餵雞鴨,一點也不浪費。
終於盼到地瓜根部的土裂開,一顆顆成熟的地瓜們爭相破土冒出頭,就是收成的好日子。
母親會召喚附近的街坊鄰居,大家一起來幫忙。由於土壤屬黏質壤土中最硬的,因此長出來的地瓜形狀不一,大小也不同,大者數斤,小者拳頭大,十幾個人不到二個小時,將整個地瓜園徹底掀翻過來。
這時母親已經開灶燒好一大鍋熱水,將新採的地瓜去皮切塊投入,再加些黑糖、老薑,就成了一道慰勞大伙兒辛苦的美味甜點。
大條的地瓜分送街坊鄰居,而地瓜葉、地瓜皮餵豬,小條的就成了小孩子每天用燒熱水餘燼烤地瓜的最佳材料。而吃不完的就刨成絲晒乾,將一季的辛勞封存在裡面。
我曾天真地問母親為什麼不把地瓜拿去賣錢,母親則回以慈藹的笑容:「一來賣不了多少錢;二來看到許久不見的鄰居,比錢更有價值!」
現在的地瓜比以前長相好看多了,味道也甜太多了,但吃在嘴裡,好像少了些什麼,大概是那些街坊鄰居間濃濃的人情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