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用周末想到新加坡一趟,因為多年沒去了,買了一本旅遊書,書上介紹當地的小印度區時,特別刊載了流行的彩繪(Henna)店家。看到這裡,我有點出神,思索著:「這次我還要繪嗎?」猶豫的原因是我想到了聶大哥。
千禧年,台灣開通了直航印度德里的航班,一向對印度有莫名好感的我,立即帶著母親、母親偕同她的妹妹,三人參加了印度旅遊團。我們到機場時,我找到了帶團的領隊,他是一位看來有點社會歷練的中年男士,保養不錯的身材穿著一條筆挺的白長褲,配上鵝黃的POLO衫,頭戴一頂夏季的紳士蓆帽,優雅的靠在櫃台填寫資料。
那時尚年輕的我,氣盛地質問他:「我不是要求要三人房嗎?」他沒抬頭,用眼角瞄我一下說:「我們有一、兩晚住在沙漠地區的旅店,不一定有三人房,但我幫你安排了一個很好的室友。」我生氣的告訴他:「有問題的話,我會跟公司反應的,請問你貴姓?」
「我姓聶。」他仍沒多看我。
那一趟旅行,我和室友──美麗的印度女子夏莉一見如故,夏莉生長在南非,這是她第一次回到母國。印度天氣熱,通常中午時間都安排旅客回旅館休息避暑。一天在捷布的旅館午休,夏莉跟我說,旅店的美容院附有彩繪,她想去試試。彩繪是印度傳統的一種藝術,女人們繪在手上或腳上增添美麗,顏色呈赤赭,大約可維持兩周。
美容院裡幫我們做彩繪的少女似是初學,她用一個裝著植物染料的圓錐體,在我白皙的手背擠出一條條小蛇般的線條,約一小時後洗淨,圖案就紋上了。
當我和夏莉兩人展現手上的彩繪時,同行的團員都嘖嘖稱奇,連我母親和阿姨也躍躍欲試,或許女人愛美是有共通性的。而領隊聶先生沒任何反應,繼續他的脫口秀,一個接一個笑話,惹得整車人狂笑不已。
經過幾天相處後,我們知道他從軍職退休後,憑著說唱俱佳的好口才,在pub兼差演出過脫口秀;又因英文流利、喜歡旅遊,也兼職當領隊帶團出國。他的口才和美言贏得我母親和阿姨一群女人的好感。尤其是每次下車,他總等在車門、伸出手來,對膝蓋不好的我母親說:「老佛爺,請下車!」我那雍容的老母便攙著他的手,笑得合不攏嘴。至於我,因為出發前和他不快的交涉,甚少和他互動,直到一次,他提到以往在軍中負責文藝工作,還和我先生互動過,我才轉而收斂姿態,尊稱他「聶大哥」。
行程來到了最後一站的阿格拉時,我們趁空在當地傳統市場閒逛,夏莉和我發現幾個中年婦人蹲在地上招攬彩繪生意,她們的圖案和價錢俱佳,我倆相偕又作了一次,這次手繪的範圍更大。
我們開心的回到集合地點,聶大哥一看到我的手,臉色一沉,幾乎不再和我說話。我想到他一路對我母親以及後來有點幫我家先生「保護」我的善意,不願在行程將結束時,留下遺憾,待所有的活動結束後,我找到在飯店餐廳用餐的他,解釋我做手繪是基於好玩。他說:「夏莉是印度人,而你的手那麼白,現在就像被燙傷一樣。」那是我們最後的一次對話,回國後,我從此沒再見過他。日後只要想到那時身體已如風中殘燭的母親,在離開印度時對我說:「謝謝你帶我來印度,我好滿足!」我就知道是聶大哥的人情練達和談笑風生,讓此行大大增色。
去了新加坡,走過小印度區四處林立的彩繪店,我終究不為所動,我明白有些經驗,一輩子有過一次也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