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著酒泉左公柳的綠意,我們翻過嘉峪關極目無人的荒野,終於要踏往人們夢幻的敦煌。那晚落腳在長城的賓館,半途遇到一場急雨。沙漠降雨,當地人視為祥瑞,行者卻只盼一路風和日麗。參拜完張掖的大佛,眼看絲路的朝聖已近尾聲,奇特的是,心情卻愈走愈寂靜。每走一步,彷彿走在有陽光照耀的冰面上,薄薄的冰鏡,澈然地映出這旅途的風吟、月色。
敦煌住宿在「敦煌山莊」,離鳴沙山只要二十分的路程。敦煌已被消費成唯美浪漫的商品,但到了敦煌,只感覺沙塵無孔不入,沙粒變成了黏人的糖粉,揮不去的棉絮。飲水的杯底沉著細沙,袖下的寬袍裡總會跳出頑皮的沙石。半睡半醒時,床舖上似乎還飄落著風沙。
我沒到鳴沙山,沒在駱駝上拍下美美的夕照。倒是搭上公交車,看了博物館,也順道走訪鄰近的沙洲市場。喜歡傳統的市場,人與人是有溫度的交集,叫賣的音聲,彼此交談的討論,而不是現代超市,各自挑好物品,筆直走向結帳的櫃台。
在沙洲,我們買到青菜、草菇、西紅柿。背著這些紅的綠的食材,心情剎時像長出了翅膀。還在現烤的麵攤買了糖餅,脆脆甜甜的滋味,讓我們在敦煌留下甜蜜的回想。拿到「摘星閣」的餐券是意外之喜,這個樓頂是招待貴賓,普通的旅客是排在大廳用餐。天黑,我們就在房間整理筆記,打點雜務,沒上摘星閣觀星,直到那天清晨,我們在摘星閣觀日出,那一刻光芒萬射,五色雲彩紛呈,在黑與白之間,我發現,它們是水乳交融,兩色拌勻,幻化成更亮眼的絕美之色。
我們走過鳴沙山票亭,觀望那綿延的金黃山丘。聽說,敦煌的駱駝大多老邁,且日日觀客光大量湧入,牠們過勞,死於人們編織的「夢幻沙漠」。
駝玲,夕照,我一點都不嚮往,我的旅行不在觀奇賞美,只是用每一步去學習悲憫,重新學習對於點滴生活失去的感動與感謝。
「敦煌美嗎?去鳴沙山了沒?有騎了駱駝嗎?」朋友傳來的短信關切。如果,我告訴他們,人在敦煌,風飄來的每一陣音波,聲聲還留存有千年求經西行者的呼吸;每一粒沙通身閃耀著敦煌寸寸的巨光與不朽。
坐在「摘星閣」,水果麥片配著鮮奶。東升的旭日,晨光裡,我們吐露著,對敦煌千年的相思。駝鈴仍在遠方響著,求法的行者,一年一年的走著,走著,走在金色的敦煌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