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管弦樂團在中環海濱主辦一場音樂會,聽眾擠滿了偌大的新填海區。幾年以前,我和其他朋友都常常到這裡來,在天星碼頭和皇后碼頭的舊址,我們念詩、玩音樂、熱烈地討論(同一段時期,台灣的青年也為樂生院奔走)。這一天,沒有口號,沒有吶喊,也沒有論壇。我坐在軟軟的草地上,想到一些事情好像是徒勞無功,但也好像沒有過去,一如涓涓的水滴匯入一道河流,沖刷頑固的河岸。
對了,這一晚的音樂會,正是以水為主題,一開始就是韓德爾的《水上音樂》,喬治一世在英國泰晤士河上欣賞,我們在香港的維多利亞港上聆聽。我想起倫敦的韓德爾故居,可是當天沒有巴洛克音樂表演,古鍵琴在房間裡安靜無息。
然後是《赫布里底》(芬加爾洞窟),孟德爾遜創作這首作品時,只是二十歲,那一年,他在蘇格蘭的芬加爾洞窟聽到風吹過的聲音。我沒有去過蘇格蘭,看罷Skyfall,我們知道○○七的故鄉就在蘇格蘭(由於Sean Connery是蘇格蘭人,Ian Fleming早就在小說裡給他這個身分),那裡的人民在二○一四年舉行獨立公投,決定國族的去向。
林姆斯基─高沙可夫的《天方夜譚》和香港新音樂之父林樂培改編的《春江花月夜》匆匆略過,就到了史密塔納的《我的祖國:莫爾道河》。因為去年泰倫斯馬力克的《生命樹》(Tree of Life),我重新愛上這首作品,在長笛和豎笛的樂音裡,支流匯入河道,隨著管弦樂聲流向布拉格。
半場休息,我終於在人群中找到你了。
伯恩斯坦的《錦城春色》(Wonderful Town)很夠Swing,於是大家在星空下起舞,可是我們在逼仄的空間裡動彈不得,終於坐在後面的老夫婦離開了,我們可以坐在綠色的地蓆上,加上軟軟的紅色枕頭,太舒適了,就像在自己的家裡一樣。我想起這裡是中環,是商業的金錢世界,這一個晚上,我們擁有兩個小時的文化生活,這不是例外的恩賜,而是我們應該擁有的文化空間。歌舒詠的《一個美國人在巴黎》在空氣中流動,我看著天空上稀薄的浮雲,略過夜空,許多資本與數額也在無聲之中迅速轉移,甚麼才是確定的呢?在這個快速的城市裡,沒有人和事情可以停留不動。亞當斯(John Adams)的《快機器中的短旅程》,正是最好的寫照,木魚的聲音不停地敲,不同樂手快速地演奏,我們的時代在快機器的輪子上滑走。
成功的音樂會總有Encore,韓德爾的《水上音樂》回歸,巴洛克音樂總有華麗的對位秩序,天空裡煙花倏然盛放,而天空下的我們,想像更美好的將來,在我城實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