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湛然(台北市政大附中九年四班 )
我賣力地騎在斯洛伐克的多瑙河畔,這一段單車道設在高高的河堤上,河畔行樹成蔭,卻遮不到高過樹頂的河堤。陽光直接灑在頭上,熱氣蔓延,汗水不斷冒出來,滑到臉頰,滑到背上,衣服濕透了,來不及曬乾又湧出新汗;連單車手把上的橡膠也黏答答的,彷彿要融回初出樹體時的汁液。
車輪持續在砂石路上滾動,發出「咖答咖答」的聲音,路上唯一伴隨我的電線桿,似乎在記錄一寸一寸騎過的土地。但無論我怎麼賣力的騎,都達不到最遠處藍天與樹蔭交際的地方。我好想放棄,賭氣想把車子丟到多瑙河裡,連人一起泡在冰涼的河水裡更好。
崎嶇的路況、惡劣的天氣,讓人覺得單車像隻不聽話的老烏龜;而太陽或暴雨,是鞭笞我的暴君。但是,騎單車是我的選擇,紮實而單調的「屈膝、踩踏、屈膝、踩踏」之間,常帶給我驚喜與意外,就像這一天……
我騎著,騎著,累極了,渴極了。停下來喝水時,有個人奮力越過我身旁,仔細一看,他的脊椎整個歪向右邊,背還拱駝著,有點像鐘樓怪人。他的單車龍頭綁著兩根長長的柺杖,扭曲的身軀讓單車無法平衡,所以得加上兩側輔助輪。這樣騎車應該是一件艱辛的事,但我真的瞥見他笑瞇瞇的。此後這一段河堤路上,我們常彼此交錯而過,可見,就今天來說,他騎的里程不少於我,速度不亞於我,我深深佩服他有這樣的毅力,他大可輕鬆坐在車上,或者操作電動輪椅,可是他卻不畏艱辛的騎單車,為什麼?我一路想著他,不禁懷疑他是阿波羅派來要向我說些什麼的使者。
又有一年,我和家人騎在波羅地海岸邊,一直玩到太陽已西,紅黃渲染的天空帶著一點粉紫,就像這兒盛產的琥珀,美麗柔和。驚覺日暮的我們,跨上單車飛快趕著進城。突然,馬路另一邊有位先生高聲呼喚,還一直指著我們單車上的各國國旗,並在我們等紅燈時,衝過來興奮的跟爸媽說話。
原來,他也常以單車旅行,所以由國旗知道我們也以單車跨遊各國。這時我赫然發現,他的右腳是義肢,沒有腿部外型,只是一根鐵桿牢牢的綁在殘餘的大腿上,末端套隻鞋以方便踩踏板。他從背包拿出單車周遊列國的照片,一張一張仔細解說,我驚訝得簡直無法回神──幾乎整個歐洲都有他的足跡。
互相道別之後,我才發現,他雖然斷了腿,裝著一支不美觀的義肢,但是「健步如飛」,一下子就消失在夕陽當中,留給我一顆鼓脹的心,以及無法形容的思緒……
如今,我的單車安靜的停在屋子角落,但這兩位單車客則停在我的心裡,每當遭遇困難想放棄時,我就會想到他們的身影。浮在我腦海的影像沒有殘缺,只有滿滿的堅毅與愉悅的神情。如果身體不便者都能對生命抱持不屈的態度,我怎能因為遇到困難,就放棄體驗生命的點點滴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