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盧美杏



下班回家時，月光正好，打了電話給先生問想不想到哪兒走走？他亳不猶豫地說：「走？好啊，等下健身房見！」哎喲！到健身房哪會有浪漫FU嘛？結婚一久彷彿已不識浪漫為何物，但每回他出差前，簡單的一個離別擁抱，總是惹我眼眶泛紅，這種老派浪漫挺能搞定我這五年級生。

先生從來不是個會送花或寫情書的人，結婚前有一回，兩人不知為了何事吵架，隔天他來按我家電鈴，靦腆地送上一束花，那是他迄今唯一送過的一束花。當時我接過那花後噗嗤一笑，不是因為他率先向我賠罪而笑，不是為「賺」到一束花而笑，而是──那是一束菊花。我暗想：這小子肯定第一次進花店，什麼花也不認得，看到小雛菊就要了一束；也或者，生性節儉的他，問了老闆買了束最便宜的花。但總之，送花不是他的STYLE，他更不是最近韓國最夯的白天溫柔，晚上變成強心臟的《江南STYLE》男人，每個人都有各自的STYLE，再怎麼揮舞馬鞭也鞭策不來的。

媒體報導不少年輕人喜歡大張旗鼓在球場或餐廳、電影院等場所，搞一場驚天動地的求婚告白派對，只為換來一句：「我願意」在我看來是浪漫有餘卻悖離現實。這些誇張的浪漫其實都是從電視劇或電影有樣學樣而來，我的朋友阿全依樣花大錢包餐廳，揪眾親友完成他的求婚派對後，有回訕訕地對我說：「唉，那個派對花了我好多錢，可是我女友喜歡這種FU，我只好勒緊褲帶啦，沒辦法。」看來新式浪漫的下場，是他必須為柴米油鹽醬醋茶這等不浪漫的生活瑣事努力工作嘍！

回娘家陪父母看韓劇，劇中的老妻埋怨先生愛狗比愛她多，一點都不浪漫，氣到離家出走。老妻要的浪漫很老派，不過就是記得為她買生日蛋糕或為她親自下廚煮一餐而已，幸好男人一點就通，放下身段，歡喜收場。相較於包場搞派對，老派浪漫更像夫妻間的撒嬌，誰撒誰的嬌都別計較，為生活添點滋潤劑肯定有益身心。

曾經寫過《阿信》、《冷暖人間》等膾炙人口劇集的日本知名劇作家橋田壽賀子，因為憂心日本近年離婚對數節節上升，其中以「個性不合」主張離婚理由的更是比比皆是。在她的著作《夫婦的格式》裡自爆與先生三天兩頭吵架，而且先生開口閉口就是：「離婚！我的人生觀跟妳差太多。」起初她有種逞強的心態：「好不容易才結的婚，如果分手，實在太可惜了，我才不跟你離婚。」漸漸地，她在反覆的吵架中逐漸了解對方。她發現，公務員先生所謂的人生觀不同，其實主要來自交際往來的朋友合不合得來的部分。吵了五、六年後，她終於理解先生其實能如此任性說話的對象只有她一個人，所以先生吵著說離婚的方式，其實是在撒嬌。

我有個朋友跟橋田女士處境頗為相似，只是立場顛倒，身為公務員的她討厭先生商場上應酬喝酒的朋友，經常找我談個性不合想離婚的事，在我這旁觀者聽來，她先生為了開拓事業努力應酬並無大瑕疵，不過清官難斷家務事，我只能默默聽她訴苦，順便送她一本《夫婦的格式》。有一回，就在訴苦之際，她先生來電說想載她到貓空看夜景，原本愁眉苦臉的她，瞬間綻放出令我難忘的美麗笑顏，她掛斷電話問我要不要一起去？呵呵，我怎能當不識相的電燈泡呢？

哼唱著那首〈最浪漫的事〉裡的歌詞「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變老」，光想到如果可以跟另一半一起慢慢變老就感動不已，食物不必米其林，衣服不必ARMARNI，在家放一曲〈Moon River〉，幾盤滷味小菜，或者只是從台北東區花兩小時一路相偕走回家，我們埋在心底的老派浪漫，是鑽石也掩蓋不了的光芒萬丈。（本專欄隔周四見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