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囚室裡有一口窄小的高窗,若非特意抬頭,很難記得自己還擁有一片天空。
從窗口望出,風景的差別,在於偶爾有漂泊的白雲,大部分時間是缺乏生命力的灰藍,如同你缺乏血色的生命,三十歲壯年卻深陷囚牢。
前天,同寢室的囚友在凌晨時分走出牢籠,片刻過後,你相信自己清楚聽見槍擊的聲音,這槍聲伴隨著囚友淒厲的哭泣。
你說,那一刻,萬籟靜寂,全是為了讓一個誤入歧途的生命最終的哀嚎能夠被烙印在天地之間,成為你的記憶,永遠記得這麼一個人從眼前消失。
你說,昨天,你不經意的抬了頭,望向那一口無法讓你自由的窗,那一刻,你意外受到驚嚇;沒有白雲,沒有藍天,而是鋼鐵水泥架構的建物,它在突然之間出現,沒有對你說抱歉,彷彿知道你原本就痛恨那一口窗,所以擺出施恩般的霸氣把藍天白雲全給遮掩掉。
你說你看到它的笑容,那鋼筋露齒笑容是多麼令人顫寒,比刀鋒更令人畏懼,比槍擊聲更加摧情。
早上,你在日記的開端畫上烏雲和雨水,隱喻今日的心情;兩天之間,失去了唯一能夠談心的友人,失去了諷刺你失去自由的窗戶風景。
不過,你說你可以熬得下去,為了未來的豐富。
未來的豐富?是的,因為還有十多年的日子會在這裡,窗口外的建物總有一天會美麗落成,會有人進入,在黑夜裡會有一盞燈被點亮,從燈明燈滅中,你會知道自己活著,知道自己雖然被困於方寸之間,但至少可以每天閱讀對街人的故事。
你已經準備好紙筆,雖然自己的故事無法伸展,但窗外的劇情即將開演。
這就是原因了吧,你看不見自己豐富的際遇,卻能穿透過一扇高掛窄小的窗看見他人的豐富。我想跟你說,若你敏感而細膩的心能夠觀閱自己,一定會發現自己的生命並不那麼蒼白,你可以成為筆下的主角,也可以為故事中的主角注入色彩。
你的獨特性無人能比,但你向來看不見自己,那一年,你冷酷將刀鋒刺向仇人的胸膛,除了莽勇,除了失去自由後的些微的頹喪之外,你思考過自己其實有更好的選擇?如果,你懂得閱讀自己,將自己視為筆下的主角,想必你會為這個人物鋪陳更佳的去處,而非眼前的自己,愁困囚牢。
正如你所說的,窗口外的建物總有一天會美麗落成,我同樣見到你未來的豐富。慶幸你未倒在槍口下,總有一天,你將闊步走出這座高牆,那個時刻,你何去何從?
這麼吧,現在開始,你有足夠時間為故事創造一個迷人的主角,牆外的世界海闊天空,十年後的你,風采翩翩,帶著一股滄桑,這正是偶像劇最讓人心動的人物,你接續將他塑造成令所有女主角心儀愛慕的男人,小心翼翼維護他迷人的性格和卓越的能力。
我清楚你的天分,也看出你的脫俗,相信不會讓筆下的人物如戲劇般反反覆覆死死生生的在胡同裡打轉。
一口窗,就能成為題材,一個跟隨你數十年的生命呢?
你不用回答,我等著用眼、用心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