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舊蘇聯時代，一位市長到紐約訪問，他發現紐約的計程車司機服務態度非常積極、搶著載客，和蘇聯計程車司機服務消極、載客被動截然不同。這位市長返國之後，下令該市所有的計程車全部改漆成和紐約一樣的黃色，以為自此可以得到和紐約一樣的服務。這項命令的結果當然失敗了，計程車司機的服務態度完全沒有改變。舊蘇聯時代的共產制度下，最大問題其實是司機領取固定的公家薪水，沒有動機要去搶客人。

台灣的教育改革也是一樣。所有教育改革的出發點，都是想要降低學生課業負擔、減輕升學壓力，卻不約而同地忽略了一個基本原理——家長也好、學生也好，都有擠入好學校窄門的強大動力，都希望能上台大這樣的大學。這樣的動力沒有改變，怎麼可能沒有升學壓力？

「希望上台大這樣好大學」的期望是「正確」還是「不正確」？可以討論。有人認為，沒有進入頂尖大學的期望，就沒有成就動機，我國的年輕人會喪失國際競爭力；相反的，也有人認為這樣的期待造成兒女過大的壓力，父母不應當有這樣的想法。這些都可以再討論，擺在眼前的事實是，我國絕大多數的父母和子女，都希望大學能上台大這樣水準的大學。這樣的期望沒有因為教改而改變，在可預見的未來也不會改變。事實上，華人在全球各地，不論是美國、加拿大、歐洲還是東南亞，都展現類似的動力。

所以要真正免除升學壓力，唯一的可行方式可能是將台大新生入學方式改為抽籤制，全國高中生一起抽籤，抽到就進台大，其他清大、交大也是一樣。請問我們社會能接受這樣的做法嗎？若無法接受，而只改變升學競爭的形式，比如說將聯考改為基測，把考題的難度降低，正如同將計程車改漆成黃色一樣，是無效的。壓力一直在，只是原來壓力在於答難的題目，新的壓力在於反覆練習容易的題目，直到滾瓜爛熟（但也就厭惡透頂）為止。多元升學也是一樣，增加了升學競爭的可能項目，但是不會減輕學生壓力、沒有降低家長的負擔、沒有減輕書包的重量、沒有減少補習班的生意，而且剛好相反。

現在爭論中的十二年國教入學方式亦然，想上建中、北一女的學生，其實是想進入台大。免試入學比率如此之高，如果不能採納在校成績、不能採取會考成績，建中、北一女的入學管道就只剩抽籤和學區，請問我們的社會能接受抽籤嗎？國中現在已經是學區制，家長投注血汗錢買房子來拚子女的教育，高中同樣要採小學區制，使建中、北一女附近的房價飛漲嗎？

蘇聯的市長把計程車漆成黃色是愚蠢的獨裁，在父母、子女沒有改變進入台大的期望之前，用各種手段改變升學競爭的形式，沒有改變升學競爭原始的動力，造成升學壓力比以前更大，是愚蠢的民粹。嗚呼哀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