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戲邁入第十年,大陸第六代導演的代表人物賈樟柯以《三峽好人》在第六十三屆威尼斯電影節大放異彩,摘得電影節最高榮譽—最佳影片金獅獎,去年華人導演李安《斷背山》得的也是這個獎。
拍片多年,知音卻稀稀落落,這位當今亞洲最為活躍的電影導演得獎的那一剎那,語氣平穩中,顯得有點茫然:「當時沒有翻譯,我只知道得獎了,理由並不清楚。」事後他跑去問評委會主席凱瑟琳·丹妮芙,她告訴他,《三峽好人》有一種人撫摸人的親切感,非常有力量。
十年來,作品總是被禁,畢業後完成的第一部《小武》就沒有按照程序走,沒得到半個觀眾,到第二部《站台》拿去申報,一開始還算順利,後來到了一個副局長那裡,批示下來:「不相信一個二十九歲的導演能拍十年歷史深厚的東西。」又是沒過關。
到了第四部《世界》終於允許上映,「是氣氛改變了,尺度也放寬了一些。不過我希望,能推動電影尺度法制化,不適合看的人群,我們用法律來限制。 」
賈樟柯到底拍了什麼樣的「怪」電影?「我戲中多是隨波逐流的人物,在命運的掌控下無能為力;儘管遭遇困境也能勇敢做出選擇,這種選擇恰好體現了做人的尊嚴。」
他的導演生涯極富第六代「出口轉內銷」的特色,堅持低成本、小製作,影片在國際雖獲獎無數,德國一位電影評論家烏利希格爾甚至稱他為「亞洲電影閃電般耀眼的希望之光」,稱許他的鏡頭下,呈現了樸實小平民的生活,平淡背後的命運起伏,尤其動人。
但票房始終欠佳,他迷迷糊糊的也不甚清醒:「客觀地說,我拍的都是藝術電影,在市場上有一定的局限性。我沒有想過票房能到多少,一切順其自然吧。」
他說:從改革開放以來,中國最大的變化就是經濟運動帶來的變化,很多人在這種變化中不適應,不知所措。其實,他覺得每個年代有每個年代的痛苦,經歷文革的人總覺自己多麼痛苦,十年浩劫,其實現在的人一樣有自己的痛苦。
賈樟柯認為,中國觀眾看電影的歷史很短,看電習慣也不如歐洲,受美國好萊塢快餐電影的影響太深了。他曾經在電影院觀察過,在六點到十點這個時段的觀眾,有一些是一家幾口一起來看電影,走到電影院裡,一看有五部電影同時放映,覺得那部熱火就進去看那部。
「還有一些觀眾,比如一對男女,他們不在乎看什麼電影,隨便看任何一部都行。」說著,說著,他不禁自嘲的大笑起來。就拿《世界》來說,大陸賣了兩百多萬,這票房不漂亮,但是正版DVD卻賣出去四十萬張:「可見還是有它特定的群體,把這四十萬人,那怕一半拉進電影院也好。」
他覺得,中國是缺乏電影歷史的民族,尤其是在文革這十年,沒有一部電影是記錄當時的,非常可惜。
「其實我的作品在南美也很受歡迎,有一次在某一個影展,聽到旁人補充,才知道是哥倫比亞,我一開始聽了,還以為是美國的哥倫比亞公司呢,惹得眾人大笑。當時也覺得奇怪,怎麼這麼一個遙遠的國家會喜歡我的作品。」現在回想起來,是因為他們的社會狀態和我們比較接近的看電影歷史,所以很能讀懂電影語言。
父母目前還住在汾陽,初中,高中同學也都留在縣城,彼此還保持非常緊密的聯繫。他了解縣城的人怎麼想:「比如民工,我和他們一樣,當時也是從小地方來到大城市,這個只要去現場看看就知道了。關鍵在我知道他們想什麼。」
他也拍廣告片,拍攝不同類型的東西,對一個導演來說總是很有吸引力的。他覺得在廣告作品中,最大的挑戰是怎麼在很有限的時間,以富有創意和色彩的情節打動觀眾。限制越大,越能激發人的創造力,他很享受這樣的過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