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院坐落在京都北郊的大原。十一月中旬,許多遊客來到這裡,望見庭園中一兩株翻紅的楓葉,趕緊占得一個位置,舉起相機,巴不得將一樹精魂攝入其中。互相感染那份不停抓取的狂念的遊客,一連按下幾次快門後,又四處張望,哪裡還有值得拍攝的畫面。
觀覽過京都庭園的人都有這種體驗:日後回到電腦螢幕前,按動滑鼠一張一張點閱圖片,除非身邊有形製特殊的建物或擺設,否則很難分辨那些看來都差不多的迴廊池泉,究竟位在何處。可是當下,為了眼睛捨不得離開的每個瞬間,人們一次一次掏出相機,把風景框出一格一格、切成一片一片地看,拉長鏡頭、調整光圈,或專注或忙亂地讓來到眼前的一一定格成光影明晰,足堪日後談論、記憶的風景。
人為甚麼想拍照?為甚麼想停下腳步,捕捉那些存進電腦後再喚出來,已然相差無幾的圖像?誰都明白,再昂貴的機器,也無法取代當下所領受到的那份精絕靈動、淒清幽寂,縱然驅遣語言圖像都不足以形容的感悟,卻仍試著捕捉眼前的一切,一次又一次?
也許有人會問,怎能不拍照?人們不過想藉由某種方式,擁有自己差堪擁有的,包括風景。在欲念支配下,每台相機各自尋覓聚焦、等候想要抓取的視景。所有存留在記憶卡裡的,因品牌功能的差別而顯現不同的光色質感,清晰些模糊些、細緻些粗糙些,在許多時候,不會比目光遇見的要驚詫動人,但人們就是想拍。
或許這樣,能稍稍消減心底的無可奈何於一些些吧。那些已然消逝的可堪流連的時光,真的來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