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作威作福，將計就計

那天，食夢貘阿寶來找我，問我：「為什麼都不好好睡覺？為什麼夢那麼難吃？」

「誰啊？你……」迷迷糊糊中，我大吃一驚，不敢置信眼前突然出現一頭像豬又像小象的動物！？莫非，我掉入剛剛線上遊戲的惡夢裡啦？在剛剛的那個魔獸世界裡，我的坐騎就是被這麼一個四不像的動物給吃掉了。

「你……你從哪裡進來的？」我試圖鎮靜：「你……」

「噓，我是你的『夢的守護者』。」食夢貘阿寶說：「說真的，你的夢真的很糟。」

「我的夢怎麼了？」

「你幾乎不太做夢啊。」食夢貘阿寶說：「就算做夢，夢也很稀很難吃。」

「說什麼啊你？」我還惦記著明天去哪裡弄一具像他一樣的坐騎，畢竟沒有坐騎的話，根本沒辦法戰鬥啊。

「我做不做夢干你什麼事？」

「你們老師沒有教你，三人行必有我師焉嗎？你就不能停下來幾秒鐘，認真聽人家說話？」食夢貘阿寶說：「我們是以夢維生的守護者。」

他說：「大致上，人類國小階段做的夢最多，但吃起來比較清淡；國中起，夢開始變少，但最精采；高中的話，夢變得更少了，雖然精采，卻多了一點回甘的味道──欸啊！你沒吃過不知道啦，那個味道說有多棒就多棒！這六年是我們採集的精華期啊，大家都巴不得被食者每天做夢……」

「被食者？」

「就是你啦！我們採集、食用夢的對象。」食夢貘阿寶撓了撓頭。

「真可怕。」我說：「那，可以不要吃我嗎？」

阿寶似乎沒聽見我的提問，自顧自搖頭嘆息：「不過，現在國、高中生的夢愈來愈難吃了。」

「哪會啊？我覺得我的國中生活就很……很……」我完全想不出來，當時有什麼值得回憶？腦海中除了數學公式與英文單字，剩下的，幾乎就是校園裡經常瀰漫的濃霧，霧裡看花，溼答答。

「這什麼形容詞？」食夢貘阿寶皺著眉：「你看，現在的孩子一躺到床上，滿腦子就是想著明天的考試，不然就是線上遊戲，或者臉書、偶像劇、八卦……這樣做出來的夢，怎麼會好吃呢？」

他伸出圓圓涼涼的鼻子，像測量什麼的圈住我的手腕，沉吟著說：「嗯嗯，你的『夢的可食指數』是6，還算勉強及格。」他說：「有些人的可食指數只有2或3，根本就是啞巴吃黃蓮啊。」

「這指數是怎麼算出來的？」我想，如果明天購買長鼻子恐龍坐騎，那我的戰鬥力就可以提升到10了。

「唉，想想以前，『可食指數』沒有7.5以上，我們可是飢不擇食啊……」食夢貘阿寶說：「但現在，現在也只能將計就計了……」

唉，我發現，食夢貘阿寶很喜歡使用成語，這點和我很像。

二、打嗝，或者嗝屁

我手裡拿著一只銀色的玻璃瓶，瓶身細長，很輕，但一旦打開，很重。仔細看，裡頭浮動著透明而夾雜金色亮片的液體，一遇到空氣瞬間化成了煙，咻一聲鑽入所有者的鼻孔底。

「這就是催夢劑。」食夢貘阿寶說：「它會催發夢境『作威作福』，意思就是好夢連連啦，連這也不懂？但副作用是，每次必須打嗝十二小時……不過你還年輕，症狀應該不會很明顯才對。」

「你確定，是打嗝不是嗝屁？」我說，想起上次給巫師喝了「冰雪之心」，沒想到一命嗚呼，後來才知曉，那是駭客入侵的不定時炸彈。

「吃下去之後，你會先感到一陣輕微的頭暈，接著身體開始十萬八千里往下墜，彷彿掉進無底洞那樣……」食夢貘阿寶說：「起初可能不太習慣，但多吃幾次就可以適應了。只要放鬆心情，有些人甚至會覺得這樣無重力的『自由落體』狀態很好玩呢！」

「這樣的下墜情況要維持多久啊？」

「必須視個人情況而定，最多不超過一個小時吧！」

「一個小時！」我張大了嘴，難以想像坐在遊樂園裡的大怒神上，持續往下跌落六十分鐘的感受。

「你放心啦！絕對沒問題的，而且速度也沒有那麼快！」食夢貘阿寶說，那只是一種感覺而已，實際上你是非常安全躺在床上的，而且起床後會精神百倍哦！」

「為什麼？」

「難道你沒有被惡夢驚醒過嗎？如今，催夢劑只催化好夢，夢又被我吃掉，你就不會再被各式各樣的夢境干擾啦，可以安心一覺到天亮！」

「可是，你不是說我不太做夢嗎？不做夢不是更好睡？」

食夢貘阿寶瞪了我一眼：「你不是不做夢，準確來說，是做空白的夢！白雲蒼狗你懂不懂啊？」

我似懂非懂點點頭：「那我怎麼知道吃了催夢劑之後，做的都是好夢？反正夢被你吃光了，又沒有證據！」

「我們有『顯夢儀』，可以把你的夢境側錄下來。」阿寶說：「我先錄三個晚上的夢給你看，證明服了催夢劑之後，做好夢的比例確實增加六十個百分點。」

「反正，初次服用催夢劑的前幾個夢，我們通常是不吃的，因為情況不那麼穩定。」

「不穩定……有副作用……」我有些憂心：「喂，為什麼你們要吃人類的夢維生啊？」

「哪有為什麼？我們生下來就是這個樣子啊！就像小魚要吃浮游生物、馬要吃草、老虎要吃肉，這是一樣的……」

「不對喔，」我打斷他：「馬還會吃燕麥、胡蘿蔔以及蘋果。」

「我只是打個比方！你不要那麼詰屈聱牙好不好？」食夢貘阿寶的頸毛豎起來，原本細細長長的眼睛也皺得更加細長了。

也難怪，我打量著他，他一副面黃肌瘦的樣子啊。

三、可口的夢，可口的骨頭

「所以，這是你最近功課突飛猛進的祕訣？」蕭鳥甜問。

我點點頭，拿出那張密密麻麻的紙：「你看。」

「這什麼？『作威作福合約書』？」蕭鳥甜說：「你跟東哥啦？」

「噓，」我東張西望：「你叫那麼大聲幹麼？這個月的保護費我還沒有交給他欸。」

「那不然這什麼？『作威作福』？」蕭鳥甜話鋒一轉：「我還真的快被那個大魔王作威作福死了。」

「你說第三關關主啊？」我問，赫然想起坐騎的點數還沒有補齊。

「是啊，就是那個大胖子，怎麼幹掉他啊？」蕭鳥甜把合約還給我：「你該不會是念書念到頭殼壞去吧？」

果然，食夢貘阿寶說對了：「大部分的人並不在乎如何做夢。」

「那不然，大部分的人在乎什麼啊？」我看著食夢貘阿寶遞過來的那張合約，合約上寫滿了字：「為什麼要簽這個？這什麼東西？」我是那種看到字就頭疼的人，這張紙上螞蟻似的字，好像考試卷裡流沙一般的試題，每天每天將我們反覆淘洗、淹沒，我們深惡痛絕、罵聲連連，但終究仍會像訓練有素的狗，來到那個黑墨墨的洞口，等待流沙將我們吞噬、再爬出，再爬出、吞噬。

但那裡面到底有沒有可口的骨頭呢？

「如果沒有問題的話，就在下面簽個名吧。」食夢貘阿寶解釋，不久之前，有個男生服用了催夢劑之後，做了許多「作威作福」的美夢，豈知從此沉溺夢中，忘了現實世界，於是早晚依賴催夢劑，一天廿四小時中有十幾個小時都在睡覺，搞到後來連工作也沒了，還因為強烈副作用的緣故，不斷不斷打嗝，險些要了小命。

「然後呢？」其實我有很大的疑問，畢竟食夢貘阿寶說，那些美夢都被他們吃掉了啊。

「是這樣沒錯，然而一旦夢的『可食指數』太高，夢還是會殘留下來。」食夢貘阿寶嚴肅說：「原本服用催夢劑這樣的事是必須保密的，結果那男生在他媽媽的逼問下，洩露了事情的經過……」

「當天晚上，準備入夢的食夢貘A被埋伏在床頭的媽媽一把揪住頭髮，差點變成禿頭啦……」食夢貘阿寶一臉驚恐的說。

「後來，這媽媽還一狀告上我們委會員。可恨的那被食者，竟然胡說八道，說沒有被告知催夢劑不能吃太多……最後，食夢貘A被判刑三個月不能食夢。刑滿後，整整瘦了一大圈啊………」食夢貘阿寶瘦著一張臉說。

「所以，委員會有鑑於此，便訂定了合約書，載明催夢劑服用的劑量及頻率等，避免發生糾紛。」

該不會，那個食夢貘A其實就是他吧？

該不會，那個男生，就是被我舅媽罵到臭頭的宅男表哥吧？

媽媽說：「要好好讀書，知道嗎？不要像那些成天做白日夢的人，媽媽只有你一個人了，不要讓媽媽失望，好嗎？」（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