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慧開法師（佛光大學佛教學院院長、南華大學生死學系教授）

在史丹佛大學的演講中，賈伯斯所說的第二個故事，是關於生命中的愛與失落，這裡所談的「愛」與「失落」，非關男女感情，而是關於志趣、工作與人生。賈伯斯終其一生，不斷地展現出他對人生、志趣、工作、夢想、創意、發明的熱愛，而且轉化志趣為工作，賺錢反而不是他的人生目標。

他說當初天真地選了學費幾乎和史丹佛大學一樣昂貴的里德學院（Reed College），入學六個月後，他實在看不出上大學的價值何在？他對自己這輩子想要做甚麼，沒有一點頭緒，也不知道大學要怎麼幫他解開這個困惑，卻得花掉他父母辛苦一輩子的積蓄。於是，他決定休學，相信自己可以走出另外一條路。

休學後，賈伯斯還是留在校園裡「遊學」了十八個月才正式退學。在這段期間，他整個人「活了起來」，不必再去上自己不感興趣的必修課，而可以自由自在地選修看起來有趣的課程，書法課就是其中之一。賈伯斯留意到校園有很多海報，上面的手寫字體，其字型、風格都非常優美，當時里德學院有全美第一流的書法課程，所以他決定要選這門課，好好地學習書法。

起初只是著迷於其美感，賈伯斯根本就不曾預期到，十年後，在他設計第一台麥金塔時，當年書法課裡所學的內容全湧上心頭，融入電腦的設計之中，創造出全世界第一台呈現優美字體的電腦。如果賈伯斯當年沒有休學，很可能就不會去上書法課，現代的個人電腦也就很可能沒有那麼漂亮的字體了。

賈伯斯認為他自己很幸運，很早就發現自己的熱情與喜愛做的事物。相較之下，大多數人似乎沒有那麼幸運，不過我認為這還不是關鍵之處，最為關鍵之處在於賈伯斯勇於思考，以及做出常人所不敢做的抉擇，而且義無反顧、無所畏懼、積極地去追求他的直覺與夢想。

據我的觀察與了解，多數人都一直在苦苦地思索其人生的方向與熱情之所在，有些人甚至終其一生都找不到自己的目標，而隨波逐流。也有些人似乎找到了值得努力奮鬥的目標，但是卻在得失、成敗取捨之間，或者畏懼艱難，或者猶豫不決，或者裹足不前，或者見風轉舵，或者半途而廢，因而蹉跎了一生。

其實，回顧賈伯斯的一生，他並非沒有感到茫然的時候，例如當他決定休學時，心中頗為茫然，但是我認為那時候他的茫然，是在一種處於探索心境下的茫然，所以他仍然留在校園裡尋尋覓覓地探索他喜愛的事物，學習他覺得有趣的課程。

十年後，當他在社會大眾眼中已經功成名就之際，卻被自己創辦的公司以及自己從百事可樂公司挖腳聘請來的執行長約翰．史考利（John Sculley）解雇，而不得不離開蘋果電腦的時候，他的感受就不只茫然，而是深深的挫敗與失落，甚至一度想要離開矽谷。但是後來他在心中逐漸明朗，他還是熱愛他所做過的事情，之前在蘋果公司的風風雨雨絲毫沒有改變他對工作的熱情與志趣，於是他決定重新出發。

在他最為落寞的當下，賈伯斯還看不出生命轉折的玄機，但事後證明，被蘋果電腦開除卻是他所經歷過最好的事情。成功的沉重負擔被捲土重來的輕鬆所取代，當時雖然每件事情都不那麼確定，卻讓他自由自在地進入他這一生中最有創意的年代。唐朝黃蘗禪師的上堂開示法語「不經一番寒徹骨，怎得梅花撲鼻香？」可說是賈伯斯生命經驗的最佳寫照。（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