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緊張煎熬的一天，收到考試成績單的那天。

你們國中音樂班考試，一共要考主修、副修、視唱、聽寫和音樂常識五個項目。除了聽寫、音樂常識兩項，考完之後大家可以討論比對，大致知道自己答題的對錯情況，其他三項，都是由多位評審老師當場打分數決定的，根本無從估量自己大概得了什麼樣的成績。再加上主副修，不同的人選不同的樂器，評審打分數的標準不同，最後卻要按成績一起排名，決定究竟能夠考上什麼學校，這就讓考試結果更加難以預料了。

考前考後傳聞多如牛毛。鋼琴主修還是弦樂主修會打得比較高？管樂副修歷來分數都超高的？弦樂副修再怎麼優秀分數都不會太高？……不可能不聽到這些傳聞，不可能不在意這些訊息對自己分數的影響，弄得每個參加考試的人都七上八下的。

而且考完試要等整整十天，才會收到成績單。你知道往常的經驗，成績單會在午睡前後寄到學校，那天一早就既興奮又擔心地說：「唉呀，中午有誰睡得著啊！」豈只午睡睡不著，我想上午你們練樂團、上課，大概也都無法專心應對吧？

我對你有一定的信心，覺得沒什麼好憂慮的，但畢竟還是將原本排在下午一點半的會議，向後挪了半小時，以免你知道成績打電話來時，我正在會議中。結果，一直到兩點鐘前，都沒有接到電話。開完會，三點多了，還是沒有你的電話。快四點，到學校準備接你放學的媽媽才來電說：「成績單剛剛送到學校警衛室。」

拿出成績單時手指在顫抖，看到分數，立刻傳簡訊告訴媽媽你的分數，手指都還在顫抖。電話中，聽到媽媽轉述你的成績，我替你鬆了一口氣，分數挺高的，應該夠可以考上你填的第一志願學校了。

下班後見到了你，聊天的話題，當然圍繞著考試成績，班上同學誰考得比你高，誰又考得不如預期。說著說著，你突然收起原本高興的表情，憂心忡忡地「啊」了一聲。

「怎麼了？」我問。「我擔心今天晚上有人會在『臉書』上留言：『終於收到成績，解脫了！』」你回答。「為什麼要擔心這個？」「因為那樣如果考得不好的人看到了，一定會覺得更難受啊！」

當下，我心裡滿滿都是欣慰感動。原來你不是為自己，而是為了別人在擔心，在替自己高興的同時，你感受到了其他人，那些沒有獲得理想成績的同學的難過。你真的長大了，你擁有了我最在意的一種寶貴的能力──擺脫自我中心，以同理心替別人著想。這當然只是一個開端，但這樣的開端應該可以將你引向一條開闊、明亮的人生道路吧！



（本系列告一段落，尚有精彩文章請參閱楊照先生新書《我想遇見妳的人生》，遠流文化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