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理三合院,我堅持把閣樓留下來,那是非常溫馨的一個角落。
小時候大人去上工,山上附近的孩子都是年紀相仿,因此吆喝一群約有十幾個,我們經常穿梭在各家的住所。那時山上是開墾區,依照各家環境差異,使用的建築材料都不盡相同,有的是磚房,有的是木板房,有的是泥巴牆,還有人根本是用芒草桿隨便蓋起來的,全部都是平房。因為當時生活不似現代注重隱私,家裡也沒有貴重的物品,所以家家戶戶都是門戶洞開。尚且大人們都是親族,有些是姻親,有些是兄弟,連來連去都是親戚,平時孩子穿梭在各家的屋子是生活的一部分,每戶人家,都是捉迷藏的地方。
我們最喜歡爬到各家的閣樓去挖寶,各種稀奇古怪的物品都會被撈出來把玩,閣樓有大有小,有的堆著舊衣,有的堆著碗盤,有的是過年過節使用的物品,有的穀倉也有閣樓,也堆著收成和農具,我們在那些幽暗的閣樓裡躲藏,從來不會有意外,也不會被斥責。
娘家舊房有閣樓,小時候堆著一堆中藥材和小秤桿,原來那是父親年輕的時候去基隆做小生意的生財工具,那些物品對我來說真是神奇,代表著父親的足跡曾經走過大都會,曾經有發財夢,曾經因夢想未成而重回山林,就是人生的縮影,而父親的許多故事,偶爾會說給我們聽。他說,做生意要誠實,不然客人會到其他攤位秤重,斤兩不足會把東西丟回來,讓附近的人再也不信任你。這是山林裡一個父親的誠實教育,我們因此對世界有一些想像。
當我們長到能夠自己爬樓梯的年紀,就不喜歡跟父母擠通鋪,閣樓逐漸變成我們小孩的房間。父親做了一個活動竹梯,在竹梯上爬上爬下,閣樓變成我們的私密空間,最後四個孩子都擠到閣樓上,閣樓無法站立,只能坐或躺。冬天的時候,鐵皮屋頂會有凝結的露水滴到臉上,把我們從睡夢中凍醒。廚房的柴火煙霧會鑽上來,大家嗆得哇哇叫。我在閣樓上寫信給調離學校的老師,聽說她去台北,寄給她的信從沒回覆過,讓我小小的心靈,永遠存著盼望。
後來叔叔搬家了,我們多了一間房間,不必窩在閣樓上,但是我喜歡閣樓的心從來沒消失過,許多少女的夢都是在閣樓上織就的,後來許多和同學通信的紙箱都藏在閣樓,那多愁善感上了鎖的日記也都收藏在那裡,當然現在老家老舊,閣樓早就不存在了。但是,如今夫家三合院竟有閣樓可以使用,娘家父親來看到,還幫我做了兩個活動木梯,讓我方便上下,現在藏在上面的東西都是日常收納品。
閣樓也是收藏回憶的空間,我仍喜歡在梯上爬上爬下,擁有閣樓的感覺,就像保留了自己的少女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