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使一夜風吹去」,語出唐代詩人司空曙〈江村即事〉:「釣罷歸來不繫船,江村月落正堪眠。縱使一夜風吹去,只在蘆花淺水邊。」
司空曙(約720—790),磊落有奇才,性情耿介。詩作多為行旅贈別之作,長於抒情,為大曆十才子之一。其詩風之閒雅疏淡,為人稱道。這首〈江村即事〉即為其淡雅名作。
詩寫江村眼前所見之事,但詩人僅聚焦於一位江上的垂釣者,集中敘寫他歸來不繫舟的片段。藉由垂釣者的小動作,反映江村生活的切面,情真而恬美。垂釣者夜釣歸來,竟懶於繫船,反而令其任意飄蕩。因此,「不繫船」三字正為此詩之詩眼,更由此見出詩人自由自在的心境。只因「江村月落正堪眠」,垂釣者已倦了,因此連船也懶得繫縛了。
然而,一般人若未停妥車馬或未繫緊舟船,是否能夠安眠?以下,詩人便指出「縱然一夜風吹去,只在蘆花淺水邊」這兩句,做為回應。「縱然」與「只在」,前呼後應,詩人意指夜裡不一定會起風;即使起風,最壞的狀況不過就是,沒有繫纜的小船被吹到長滿蘆花的淺水邊罷,但那又何妨?詩人雖未正面銘刻江村幽謐的情景,然而垂釣者悠哉的生活態度,卻已充分烘托出了江村寧靜具足之美。
至此,詩人隨性生活的態度呼之欲出。僅僅描繪江村生活中的一個小小側面,即已透顯了詩人所表露的生命境界——無所欲求的閒適。而全詩之高妙便在於「不繫船」三字所表現心無掛礙的逸趣。「繫船」是一種「擁有」與「擔心失去」,既擁有必有所失去。此處已暗示了人間世的常態,人往往過於在乎外物之得失,乃恆常處於焦慮之狀態。而詩人卻一反常人之情,一派灑脫地不予繫船,意即不以「物」役己,順其自然。小船之淹留或蕩離,天意自有安排,何需過度憂心?
既不執著,也就不必掛懷了。是以,當我們的內心已貞定若此,無論人間再有多險惡風波,猶然能夠順利覓得心靈之依傍或歇息處,「縱使一夜風吹去,只在蘆花淺水邊」的淡定,正是一種心靈自足的表現。在生命最不堪的狀況下,總也有留人容身之處。至此,可見詩人對生命所抱持的是無求與無待的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