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台子

蕭靖淵 |2011.07.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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抬頭望向天空,黑漆漆一片,什麼都沒有;老了,連永恆的星子跟月光都老了,更別說傳統的布袋戲了。





剛吃了晚飯,得了嬸嬸的同意後,就牽著小堂弟一同去土地公廟旁看布袋戲。

晚上六點半,土黃黃的天空漸漸趨近靛藍色。這時路燈剛好亮起,像是為了我和堂弟即將光臨而打燈歡迎似的。

我很喜歡春夏交際的時節,有點熱但不會感到黏膩;偶爾涼風習習,幾隻麻雀從這根電線杆飛到那根電線杆,啁啾幾聲,我想牠也和我一樣感到舒適。

街上老夫老妻或年輕情侶,相偎著或十指緊扣;小孩兒走路踉蹌,讓爸爸牽著然後拎到肩上去,大手抓小手,踢踢小腳,一點都不怕掉下來;一隻黃狗汪汪叫衝出門宅,哈、哈、哈地忽前忽後跟在主人身旁,時而抬頭問問有什麼吩咐,時而低頭嗅嗅做先鋒開路。到底大家都是要去看戲,我想。

路途經過一家柑仔店,買了飲料和糖衣巧克力。堂弟邊走邊剝巧克力包裝,但好像沒有要吃的意思,想他打算等一下到了邊看戲邊吃。

遠遠的,就聽見土地公廟那邊傳來熱鬧歡慶的聲響。

˙

土地公廟旁和戲台前早已擠滿了人。大部分的長者都搬了椅子來坐著欣賞,只是沒有那麼多椅子,年輕力壯的站著也行。有的人家就住在一旁,乾脆不下樓,在自家陽台上觀看視野更好。

愈是靠近戲台,從超大音響飛出的敲鑼打鼓的震撼也愈龐大。我跟堂弟在二十公尺開外就已站定,不打算再往前。

堂弟問我台上演些什麼,我說不知道,又問那是不是素還真,我說不太像。我說好像是史豔文,堂弟說:「才不是,我認識史豔文。」

布偶在台上飛來竄去,手腳像注入生命般靈活,臉上刻畫的表情更隨著劇情起伏而顯得真實豐富。隨著正反派角色互相廝殺而移動,背景從高山流水打到民間鄉野,從高原曠野打到大漠戈壁,偶爾還有雷光閃閃及煙霧繚繞,更讓人感到目眩神迷。

我們不知道台上的角色的名字、演的是什麼戲,只要台下偶爾掌聲歡呼,我們也就拍個掌、叫聲好,覺得有湊到熱鬧了,就很開心。

天很快黑了下來,我們站在廟旁那棵大榕樹枝葉所遮蔽的範圍以外,抬頭便看見點點星子,我數了數,有將近十顆,我覺得很多了,很難想像大人說的滿天星光是怎麼樣的光景。有些烏雲,但月華根本不理會,直透了出來,透得兇了,像是叫它離開似的。

我想是演到精采的部分了吧,突然某個角色一聲狂嘯(或大聲慘叫?),我下意識摀起耳朵,堂弟也摀著耳朵,然後我就看著他手中的巧克力大珠小珠落地上去了。

「你還沒吃啊。」我想他是捨不得吃。

小堂弟扁著嘴沒有說話,眼眶瞬間滾起晶瑩。他看了看地上,俯身要撿。我拉住他,「不要了。等一下再買給你。」可他還是有點不捨,頻頻望向地上的巧克力。

就像那地上的巧克力,再也回不來了。

˙

十年後的今日,偶然經過土地公廟,那多年不見的布袋戲又再次上演。這次不同的是台下沒有任何一個觀眾,音響也不似從前那樣響亮,而布偶,就只是布偶──我甚至覺得操縱它的是一隻假手。

廟旁多拓了條大路,車來車往的噪音就像對著戲台挑釁,然而它卻毫無招架之力。抬頭望向天空,黑漆漆一片,什麼都沒有;老了,連永恆的星子跟月光都老了,更別說傳統的布袋戲了。

想起那次跟堂弟看布袋戲的幾個月後,堂弟問我:「那個台子。」

「什麼台子?」

「布袋戲那個。」

「喔。你還想看嗎?」

「想啊。」

「好,下次還有的話再帶你去。」

但這句話至今都沒有實現。記憶中那戲台雖然還有過幾次表演,但都不再有從前的那榮景了──這要我,怎麼實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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