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覺有甚麼被隱喻了,因為被隱喻,所以沒辦法找出原本的意義。」她低頭,看著空氣。
H下意識地看了時鐘,再盯著她的嘴巴,好像要整修一個壞掉的局部零件,如果可以把嘴唇拆下來,然後仔細檢查,應該可以找出問題。整體來說狀況並不難理解:她說在今天醒來後,所有人都變成話語,有一點點輪廓,可以任意穿過她的嘴巴——那個如黑洞般,深不可測的裡面。
「非常無禮的行為,不是嗎?」她抬起頭。
之所以會有這樣的幻覺,純粹是因為無法停止傾訴。但是H並沒有說出口,只是點了點頭。由於自己並不擅長,或者說並未遇過這種狀況,只好保守地示意要她張開嘴唇,並用一根圓頭的扁平木棒,抵住她的下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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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氣中帶著微微的溼潤,未若之前的燥熱,毛孔因此放心地,緩緩張舒開來。H身著白袍,深深吸了一口氣,肩膀聳起的瞬間,覺得有甚麼冗長的預感,充滿威脅性地朝自己靠近,吐氣的時候卻又完完全全地放鬆了。
大概是天氣的關係,讓H忍不住對今日走入診所的人群進行聯想,如同暮靄一般,所有人看起來是那樣的模糊。雖然如此,聆聽病人煩惱地陳述病狀,仍是一件有意義的事情。那些人嘈雜地抱怨自己不被重視,在人群中可有可無。
「嗯,基本上是這樣的。我感覺自己好像可以隨意變換形狀,如果她說圓形是好的,我就可以馬上變成圓形,可是圓形的人其實很多,我的意思是,嗯,這件事是我昨天發現的,覺得自己隨時都可能被取代。」
「醫生,我知道這樣說沒甚麼意義,我也沒有要證明甚麼,但是昨天開始,覺得自己再也不被信任了,明明是一個工作非常認真的人,為什麼會被質疑?甚至我現在也覺得你在懷疑我,我知道你沒有,醫生,我不是故意這麼說的,對不起我——」
「生病了。無法。說話。昨天。開。口。新鮮。原因。找。不到。害怕。再一次。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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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一次消失,意味原本存在著的只是一度被抹煞,但現在又出現了。強烈地被質疑。並且取代。再前一天,那個女孩,黑洞。深不可測。而那些人都變成話語。H靜靜推敲。
然而再往前一點,似乎就只剩燥熱的一片,應該有甚麼值得被言說的,可是完完全全想不起來,印象中就是下意識地看了鐘,然後聽見她說「感覺有甚麼被隱喻了,因為被隱喻,所以沒有辦法找出原本的意義」。
H試圖從人群的言談中找尋意涵,卻一無所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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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毋須像那些人成為被豢養的話語。我只要你聆聽,然後繼續思索。」女孩咬著筆桿,透過粗糙的稿紙暗示H,以一種近乎透明,霧一般的口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