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拍攝俯瞰沙漠的角度,我時常得爬上沙山頂,翻越一山又一山,走向至高點。有時,得通過一行如山嶺的尖稜,兩腳跨騎似的
走在刀峰兩側。一番功夫後,才學得新月形沙丘的背風面是虛沙,腳步得落在迎風面的實沙上。
爬上大沙山更是辛苦,腳剛踩實,才稍一用力,腳底的沙又下滑,愈用力則陷得愈深,加上沙子又滲入鞋中磨腳,才走幾步便喘得急躁。愈是動氣,沙漠變得愈柔軟,只得靜下心來,把自己放鬆,用柔軟的腳勁,馴服柔軟的沙。
平心定氣,不和沙對立了,卻又感到太陽之毒辣,烤得身體火熱,防曬油的黏膩,吸附了細沙鋪滿皮膚,更讓人煩。一陣乾風襲來,貪婪的把嘴唇僅有的水分拭乾,有時候專心於拍攝,一回神才發現嘴唇都黏在一塊了。
羅家倫說過:「痛苦乃是快樂的母親,生命的奇葩都是從痛苦中產生的……」就像爬沙山,氣喘如牛,等到攻頂成功,放眼四顧,當下的愉悅,就非筆墨能形容的。
拍攝胡楊林時,因為要把握黃昏前光線最美的黃金時刻,攝影團經常會工作到太陽下山之後,此時熱浪也會隨著夕陽西沉而消褪。
有一回,我們在內蒙古,正準備打道回府,竟發現少了兩個團員!在一望無際的胡楊林,要找他們簡直就如大海撈針,恐怕會有更多人迷路,我們只得狂按車子的喇叭,並打開車頭燈。一段時間後,年輕團員不慌不忙的循著聲音找到我們;另一位七十歲的李先生呢?還沒有看到他的蹤影,此時,天色已經暗到幾乎伸手不見五指,大家心急如焚。又過一段時間,謝天謝地,李先生終於出現,大家鼓掌迎接他歸隊,而他則以接近歇斯底理的口吻說:「你們為什麼不來找我?」
沙漠的美總是不斷吸引人的注目,在滿心敬畏中發出讚嘆,讓人忘記了它的兇險。另有一次攝影團在秋天時前往新疆,傍晚將離開魔鬼城時,又有兩人未歸,在重重疊疊的土丘間呼喊、尋覓幾個小時後,大家不得不放棄,留下他們兩人,在荒野中度過漫漫長夜。第二日早晨,領隊驅車前去尋找,不停地按喇叭,所幸兩人都出現了。回想當時,倘若是冬季,夜裡急速降溫,恐怕難熬到天明。
每在沙漠經驗痛苦,總讓人想起了玄奘、法顯兩位法師,以及諸多的荒漠探險家。想像他們是超越了什麼艱難才完成壯舉,現代的我們所受的這點苦,相形之下便不算什麼。
讀《大唐西域記》,玄奘大師不僅在荒漠中歷經生死的掙扎,甚至還必須徒步翻越天山山脈、帕米爾高原、興都庫什山……就算是現代裝備齊全下,要再走一趟玄奘走過的路線,也是相當艱鉅的任務。
玄奘大師歷經數年的跋涉,為的是取回關於生命意義的經書。我想,他在荒蕪曠野中的漫漫苦行,對於生命的體驗,對於世間的苦難,以及慈悲的感悟,必定更加強烈。
【小常識】
沙漠、戈壁與雅丹地貌
「desert」常譯成沙漠,但實際意指荒漠,像是南極可稱為「desert」。
沙漠的英文是「erg」,地形多是沙灘或沙丘,占地球陸地的三分之一,世界最大的撒哈拉沙漠面積九百零六萬五千平方公里,比美國面積還大。另外,在中國與蒙古另有「戈壁、大漠、瀚海」的名稱,通常意指礫石荒漠。中國新疆乾燥地區的魔鬼城、五彩灣,則屬於「雅丹」(源自維吾爾語)地貌,因土狀堆積物被風吹蝕,形成姿態多變的土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