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剎那浮生】洞

袁瓊瓊 |2010.11.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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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所以會發現那個洞,完全是偶然。

他掉了車鑰匙。原本他還覺得運氣好,他趕時間,就擔心找不到地方停車,沒想到街道邊上排滿了,就剩這一個停車位,不大不小,正好讓他的歐寶塞進去。他其實停車技術不大好,有點擔心會擦撞到前後車,結果沒有。簡直就有如神助,他先打斜車身,欺進車位裡,之後退兩步,車頭打正,完美的塞進了那個空位。

可惜附近沒有人看見。他這停車技術簡直就是神品。大約是心頭有點飄飄然,拿了車鑰匙下車,也不知怎麼的手一鬆,車鑰匙掉了下來。

地上正好有個長方形排水孔,其實隙縫很窄,他實在想不透自己的鑰匙為什麼會那樣順當的就掉了下去。鑰匙環是鐵製的,上頭連著一頭牛,牛身上刻著他的英文名字 KENNY。還滿累贅,可是非用不可。那是她送的禮物,因為他屬牛,特地去店裡訂做的。

那頭牛實在是太重了,搞不好是它把整串鑰匙給拖下去的。他有些懊惱,也沒時間去撿,他趕時間,心裡想著等離開的時候再找它。

辦完了事,他回到車子這裡。那時候天差不多黑了,排水孔裡頭什麼也看不見。他找了熟識的車廠裡的人,請他們帶工具來。

車廠的人什麼都帶了,還有探照燈。開了燈往排水孔裡照,黑黑的,並看不見什麼。不過也可能是檔板遮住了。他們把檔板移開,這時發現裡頭有個洞。

不大,大概就跟個普通的收納櫃那麼大。上頭讓光照著,但是下頭就完全是黑的,看不見底。不過是排水孔,猜想深不到哪裡去。黑黑的,可能是水,水面把光線吸去了。

他趴在洞口,伸手去探,什麼都沒有,沒有水,也沒探到底。工人拿出長勾子來測試,加上手臂的長度,說還是沒碰到底。兩個人圍著洞口看。實在難以想像排水孔挖那麼深幹什麼。後來工人說他爬下去試試看。工人先把梯子插進洞口,本來想從梯子下去,沒想到梯子一放就無聲無息的消失了,不知道落到了哪裡。這洞口顯然深不可測。

但是他還是想把鑰匙拿回來。他跟工人商量,要他下去找。誘之以利,工人答應了。他兩手攀住洞口,往下跳。

工人沉下去了。很怪異的感覺。什麼聲音也沒有,就那樣消失了。沒有落地的聲音,甚至沒有工人的喊叫或呼吸聲。就看見他手一鬆,人便不見了。

他等了等,對著洞口喊,沒有回應。拿燈往裡頭照,一樣,只看到深幽幽的黑,昏昏的。非常安靜。

他又喊了兩下。沒有人回答。他把探照燈丟下去。那點光亮像急速萎謝的花一般,只開展了剎那,隨即沒入黑暗中。也是無聲無息。

他開始害怕起來了。不知道這個洞到底有多深。不知道究竟通到哪裡。(上)

(本專欄每周五刊出)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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