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在讀齊邦媛《巨流河》的回憶錄。

才看了一百多頁，伯母的名字兩度出現，寫的是她年輕時，在南開中學教書的往事，齊邦媛是她的學生。……趕忙跟好朋友念華打電話，在電話裡，還把和她母親相關的段落念給她聽，亂世悲歌，有多少辛酸苦痛，恐怕都是在安定中成長的我們無法想像的。

念華的父母都是成大的教授，所以他們住在學校的宿舍裡，東寧路的小洋房美麗清幽，生活機能也好，我曾幾次上念華家玩。教授的家高雅，充滿了書卷味，伯母的國語尤其悅耳動聽，那時候伯父已在天上，伯母則是文學院的院長，著名的史學學者。

第一次去時，伯母說了她讀書時的一個故事，漂亮的女生參加飯局，要晚晚的來，因為遲到了，大家都看到她美麗的容顏；還要早早的走，早退得向大家一一告辭，人人都見到了她的好風采……真有意思呢，年輕女孩的心思有趣。彼時我們才剛大學畢業，風華正茂，在伯母的眼中一定也是青春姣好吧。

伯母還說，她最喜歡揚州，如果可能，希望能長居揚州，我們還直慫恿念華寫下來，太多往昔的點點滴滴，這都是珍貴的口述歷史，在時代的潮流中，遲早都會被湮滅了。

念華也忙，後來有人來做此事，可惜伯母畢竟不曾返回大陸定居揚州，即使大陸官方幾度慇勤邀約，在兩岸剛開放時，以伯母的知名度，反而有更多的考量和顧慮。

我最佩服的是，有一年伯母突然擔心，自己年歲更大時，會不會得了失智症，連頭腦都不靈光了？於是劍及履及，提筆寫書，都是短短的小故事，非常可愛，居然一連出了兩本，高齡已八十多了，這樣的精神，足以為所有人的楷模。

念華一家都是虔誠的基督徒，他們努力活出上帝的愛，言行舉止讓人尊敬，有禮貌、重然諾，絲毫也不茍且，這也是念華在友輩之中，特別得到我們敬重的原因。娟秀的面容，良好的家教，行止有節，難怪念華一直都是我們心目中的清秀佳人。

時光匆匆，伯母去世也有好些年了，我在書裡竟然讀到年輕時候的她，那是個我永遠不可能觸及的年代，心中有一種親切和敬意。

如果，我們曾認真的活過，一切都沒有憾恨了。在伯母遠逝之後，還有那麼多人深深懷念著她，我以為她的精神仍在左右，何曾須臾離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