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國讀書?其實,我跟兒子對「留學」都毫無概念。他只是走投無路,想逃到外面。我呢,只是答應了他,就得全力以赴。
以我書呆子的習性,就當成一個題目來「研究」,先蒐集資訊、打聽留學管道、諮詢各方朋友。
過去我出國的機會都在東南亞,兒子如果放在這裡,有熟人可以就近幫忙照顧,我也可以每周搭機去照顧。評估的結果,只有新加坡比較適合,這裡高中畢業,可以直接申請北美的大學。我也曾在新加坡遇到台灣去的中學生,他們並不喜歡新加坡,理由是生活太單調了。最後放棄的原因是結算出來的費用過高,我負荷不起。
一九九○年,好友芝蓉把念完國二的兒子送往加拿大讀書。過去咱們聊起,她勸我也送兒子去,都成為我的耳邊風,而今她成為我最重要的救命索。
最終決定申辦加拿大移民,為的是不但可以免學費,還可以領牛奶金,且移民成功,學校絕對收留。沒想到,不到兩個月就通過了作家移民,中間免去面談的門檻。事情進行如此順利,我想,冥冥之中命運指引著我們走上這條路。
計畫告一段落,兒子的叔叔親自登門,轉述他父親的宣示:「只要孩子離開台灣一步,我就不付一分鐘、不付一毛錢。」其實,當兒子想出國時,我就透過各種管道向他「請示」出國讀書的可能與意見,均未得到任何回應,直到我們看好學校、訂了機票,他才丟來這句話,我們沒有回應的機會,只能勇往直前。
為了因應逼迫而來的經濟問題,我決定停掉壽險、騰空房子整戶出租,這表示要先消滅四十六個書架及書;其次,所有家具得請兄弟姐妹到家裡全部搬走。
為此,出國前我得先搬到母親家把房子讓出給房客住,一周後再飛往多倫多。我手上正執行的抗戰文學計畫案雖然申請延後半年交件,但出國前得把台灣的工作先結清,出國前兩星期一直在拚命趕工中。
這是移民嗎?在出發前一夜我還在趕抗戰案,半夜兩點才開始打包行李。清晨五點,傴僂的爸媽親自送我們下樓,母親跟兒子說:「小澍,以後你就要跟媽媽相依為命了。」她說話的神情,不像是生離而是死別。
可是,我沒有傷別的精力,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把台北三十八坪的家完全「消失」掉,馬上要在陌生的多倫多重建一個家。我的命運在高速輪轉,現在只是開始,連喘氣的時間都沒有。
既然做了過河的卒子,只能前行。
(本專欄隔周三刊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