禪七結束出堂，最難忘的是維那師父一抹燦爛的微笑。「大眾慧命，在汝一人」，讓維那師父在堂內大眾面前，總是一臉峻酷，目光如鷹四射掃描，以維護壇場的如法如儀。那一抹微笑，我在禪堂辦公室驚鴻一瞥，初時有些詫異，那麼嚴厲的人，笑起來竟然這樣好看。繼而看見的，是怒目金剛以慈心悲願，覆護著三不五時就要恍神的我們；看見的，是為了成就這一場殊勝的禪七，有多少人直下承擔，為我們換取蒲團上的安詳寧靜。而我，怎能不直下承擔，學習觀照紛紜的念頭，也學習為自己撥開心頭的無明烏雲。

猶記得，上回入禪堂，我一閉上眼總是昏沉、掉舉，任憑監香師父下了幾次香板，就是不停地表演「小鳥啄米」。這回，提著直下承擔的勇氣，我給自己定下的第一份功課，就是管他證悟不證悟，至少不要讓癡迷的種子一再現行。所以每次一感覺睡意來襲，就趕緊瞪大眼睛；跑香時，任憑腳上水泡幾顆，也都不顧一切衝進內圈，活絡筋骨、舒活精神。奇怪的是，那一念感恩與勇氣，給了一種大無畏的支撐力。挺直背脊腰桿，不論痠麻脹痛、昏沉掉舉，我都要與自己奮鬥下去。

第二天下午，終於隨著和尚的提醒，抓到以數息照顧心念的竅門，不再總是數到二，就乏味地讓念頭跑到九霄雲外。慢慢地，我安心地闔上雙眼，當下享受到的，是一份清楚明白的寧靜與安定，感動在黑暗之中，總算有佛光同行指引。

憨山大師云：「寧在蒲團靜坐死，不做人間應付僧。」我則在慚愧之中，發願「不做禪堂應付生」，不辜負好因緣。我將每支香，當做生命中的最後一支香，以感恩為犁，以慚愧為鋤，一步步耕耘自己的心田，香也就坐得更加安穩，身心也更加清安自在。而和尚的叮嚀開示，更蘊涵成久住心中的能量，不再一恍神，就消失蒸散，徒留什麼都記不得的懊悔。因為有了直下承擔的信心，當下體會的是一份清淨的喜悅，慢慢地融化在生命裡；是佛光的清涼法水，輕輕地散灑在生命的田園之中。

一周結束，空花水月的殊勝因緣所啟建的禪七，終有散滅的時刻。但「道人若欲尋歸路，自向塵中了道心」，跨出禪堂外，自我生命的道場，才正要在生活的每一個當下啟建。如何在感恩與慚愧之中，提著直下承擔的信念與勇氣，參出心地的柔軟光明，參透心念的真如清淨，成為不變的定課。而往後在菩薩道上，維那師父的那一抹微笑，也將成為直下承擔的永恆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