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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生:一九○六年
籍貫:台中龍井鄉
學歷:日本東京美術學校
啟蒙:陳瑞麟老師
作品:淡水觀音山、阿爾卑斯山、中正紀念堂拱橋、虞美人草、太魯閣、淡水白洋樓、九份風景、馬恩河畔香碧凝、玉山第一峰、文武閣塔影等。
文化總會秘書長陳郁秀的畫家父親陳慧坤,走過一百個寒暑,經常在作品中攀上世界各大高峰的「頂峰」,在畫中,彷彿藉著擺放他渴望超拔俗世的寄託點,使他得以在那兒回味他滄桑歷盡的一生。回首四望自己漫漫的人生長路,陳慧坤總有許多怵目驚心的傷口在滴血,前面一個傷口還來不及結痂,一個新的傷口又開始錐心刺骨地痛了起來。這樣平淡天真的人,竟有如此坎坷波折的人生。
超越一般限度的了悟
對台灣美術史而言,這裡面還有太多渾沌未明的部分,這就是陳慧坤令人好奇的地方。他的藝術的確與眾不同,使他很難被歸位,即令放在與同時代藝術家相同的標準上亦難被定。
回想五年前的九十五歲生日回顧展,眼前總浮現出一幅聳立山巔與蒼松的意象,彷彿可以感應老畫家生命脈流的搏動與這樣的意象是聲息相應的,蒼松映長春,正是九五高齡老畫家的真實寫照。
陳慧坤的崛起,比其他前輩美術家要遲得多,可說是大器晚成的榜樣,尤以中年之後經塞尚美學洗禮後,逐漸走向超越視覺美感的永恆追求,年歲愈長,其志愈堅,愈回到純真本然的如實描繪,直到八、九十歲,作品愈能散發靜謐內斂的生命力量,這才達到了登峰造極的最高境界。
超越悲愴的孤獨之旅
自幼父母雙亡,使陳慧坤早已習慣在蔓草堙生中舔舐命運切割的傷口,壯年時期接連兩位妻子的離世以及多位初生兒女的病逝,又讓他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地,默默承受這些幾乎超越常人所能忍受極限的創痛。或許,就是這些比別人多出許多的人生悲愴,使他的靈魂吸納了某種超越一般限度的了悟,以致使他對人生也有一種超越的清醒,而如果沒有這樣痛楚的了悟與清醒,生命恐怕將「如常」一般脆弱,以致斷裂破碎,甚至癲狂。
在藝術的疆域裡,他以放達的情懷以對,所以特愛描寫瀑布和高山,雅好單身孤旅及縱情山水,這使他樂於獨自面對莽莽蒼蒼的山山水水。觀音山、翡翠山、富士山、玉山、白朗峰、阿爾卑斯山這些山峰,在他的詩句「滿家風範丹青裡,留得一峰信萬秋」中,明明白白點出了他渴望超越塵俗的寄託。台北烏來瀑布、谷關龍谷瀑布、尼加拉瓜瀑布這些氣勢磅礡的奔騰水勢,則以驚心動魄的聲響,為自己滄桑的人生作出靈魂不老的告白。
陳慧坤的風景畫像山水畫,西方風景與中國山水原本應互不相涉,但陳慧坤的風景裡頭顯然藏有一種內在的自然律動,而他的山水裡竟有「質量」,有鮮麗的自然外貌,也許就因為他的風景畫不中、不西又不台,以致無法歸類,史家只好略而不論,甚至被誤為缺乏才氣。試想,由東京美術學校和台、府展中成長的畫家中,有誰能走出「泛印象」的折衷風格,有誰又中、又西又台,有誰擁有如此複雜而百味雜陳的風貌,藝術創作貴在呈顯自我,陳慧坤之獨特與怪異,正是其大器之所在,值得我們進一步探索。
眾音鎔鑄的風景情調
畢業於日本東京美術學校,在日據時代入選過台、府展共八次的陳慧坤,在現有的台灣美術史相關著作中,並沒有相對於一般前輩畫家般崇榮的評價,原因不僅在於他來自台北以外的地區,不是石川欽一郎的弟子,也非台北師範畢業的學生,更由於他長年遠離畫壇主流所致。
日據時代陳慧坤入選台、府展的作品,悉數為人物畫,那是造型典雅、氣氛靜謐的膠彩畫,然而,到了國民政府以後,他的作品便多為山水勝景,偶有人物像也多為寫實的造像,極少再出現早期帶有濃厚夢幻氣息的風格。反而是將兩種不同的情調鎔鑄在山水風景畫中,時而沉靜時而豪邁的情調,藉由膠彩、水墨和油彩的相濟,極調和地呈現出來。
表面上或沉靜或豪邁的山水景致,其實背後湧動著某種洗滌過的悲劇性的激流,訴說著人生無限的潛能。膠彩、水墨與油彩的色韻與線條,也道出了台灣美術另一條可以酣暢傳達畫家靈魂歷程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