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婷,是我住在高雄時期的物理復健師,幫我整治右手五十肩疼痛。初見就喜歡她,因為和我的荷花女兒一樣,眉似柳黛,眼如丹鳳;兩個女孩也都高←,她一七四,荷花一六八。
前些日子,她說想到我家小住一、兩天,六年不見,正想得緊,欣然舉起雙臂歡迎,計畫帶她四處走走,吃吃喝喝。
暮色蒼茫中車站重逢,擁抱瘦削的肩膀,心頭一驚,這孩子是不是病了?
原來,三年前,小婷的媽媽乳癌開刀,從惶恐、忙亂到穩定,全由她細心照料。才剛鬆口氣,今年初又發現癌細胞轉移到淋巴,化療做完,小婷擔驚受怕的心已幾近崩潰,用意志力撐持的軀體,正以急速病態的消瘦,提出抗議。
生命低潮期,從遙遠的國境之南來到台中,只想找個紓解的角落,讓鬱悶的情緒逃出幽室。
我說:「只要想出來走走,我這裡隨時為妳敞開大門。」接著又憐疼地問:「爸爸或兄弟姐妹能幫忙嗎?」是家人就有分憂解勞的義務,我這麼認為。
「爸爸最近視力出現問題,醫生懷疑是腦裡長了東西,正在考慮要不要進一步檢查;弟妹都在外地工作,家裡只有我一個小孩。」
「聽說各縣市社會局,都設有『喘息服務』,可依各人需要申請居家服務、送餐服務和日間照顧等,回去後打個電話詢問,請求支援,別太苦了自己。」
聽了我的建議,小婷臉上一彎淺笑靜佇嘴角,旋即陷入沉思。父母老病,永遠是孝順子女心中美麗的牽絆,不照顧的,總有一萬個藉口,活得心安理得。
如何釋放透不過氣的壓力,必須靠她自己去面對與解決,我所能做的只有陪伴、傾聽,在她無助的時候,給她客觀的分析和轉向思考,然後帶她到大度山那片相思林,聽風聲在山裡細細碎碎地叮嚀。
秋光從葉縫間灑落,林相蒼蓊多情,美得憂鬱,石徑曲狹,小婷默默跟在身後,一抹林子裡的晦暗,和她長久以來的疲憊,在小徑交纏延宕。
回到南部後,她來mail道謝,並說,這陣子媽媽健康情況還好,早上喝一杯媽媽煮的咖啡,晚上陪媽媽看看歌仔戲,是母女倆最大的樂趣,日子平淡,偶爾有點辛苦,卻有單純知足的快樂。
小婷心靈上最暗、最冷的冬天逐漸遠去,我心頭浮現的,仍是她離開前夕,斜倚床邊,素顏捧讀的眉眼,瞬間悸動,真想摟抱她入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