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伯,您確定要插氣管內管嗎?您女兒說您已簽『不施行心肺復甦術意願書』了?」急診室的醫師多次向呼吸困難的阿福伯再確認。
「嗯、嗯…」阿福伯雖然很喘,仍看著他的太太,向急診醫師點點頭。「阿福嫂,您先生說還要急救?」
阿福嫂不知道該如何是好?焦急的口中喃喃念著佛號,終於說:「尊重他的意思吧!」
於是阿福被插上氣管內管,送入加護病房。由於從嘴巴裡面被插入一條長約三十公分、直徑約一點五公分的管子,直接通過喉頭,再通過聲帶正中央,再插入主支氣管,阿福伯疼痛難耐,不知不覺就想拔掉氣管內管。於是他的雙手,就暫時被約束帶綁在病床邊。
「我爸爸已是癌症末期了,插管這麼痛苦,為什麼還要幫我爸爸插呢?」阿福伯的獨生女阿禎趕到醫院,看到爸爸痛苦的表情後,焦急地質問醫師。於是在跟醫師以及安寧共照護理師阿玲商量後,決定暫停使用鎮定劑,讓阿福伯清醒過來,大家再跟他確認,對於插管後的想法?
阿福伯清醒後,護士阿玲問:「阿福伯,我是阿玲啦,我知道您氣管裡插著管子很痛苦。想請教您,要不要繼續插管使用呼吸器呢?」
「…」阿福伯雙眼睜得大大的,並沒有回答。
「醫師說假如您繼續使用呼吸器,也許還有機會可以多爭取一些時間,但假如拔掉管子,撤除呼吸器的話,也許情況會更差。」
「唔-唔-」阿福伯雙眼睜得更大,搖晃著雙手,似乎要表達什麼?
小玲拿紙跟筆給阿福伯,並幫他扶著紙板,讓阿福伯可以躺著寫字。
「我要盡快拔掉管子,要快…,快…」等阿福伯寫完這段話時,正好她的女兒出現在他面前,阿福伯看到女兒與站在女兒身旁的太太,眼神突然轉變,又寫下:「我想再活下去,因為我還有一幅畫沒完成,…,哈,還沒完成的事,可多呢。」阿福伯改變態度,決定繼續忍著疼痛,再為家人跟自己試一次機會。
「阿爸,那我們就再請醫師試試看吧。」
「嗯。」阿福伯點點頭,雙眼一直望著太太跟女兒。
「唔-唔-」突然間,阿福伯咬著管子的嘴巴動起來,好像又要表示什麼?並用手指頭顫抖地指向嘴巴裡面的氣管內管,著急地流下淚來。
「阿爸,我知道這根管子,讓您很痛、很痛;要是這次試過後,還是沒有起色,我們就幫您把管子拔掉好不好?我們就不要再急救了,好不好?阿爸…」女兒跟太太都握著阿福伯的手,默默無言地流著淚。
「嗯。」阿福伯疲憊地點點頭,終於放心地閉上眼睛。
由於阿福伯在意識不清的時候,會跟呼吸器對抗,所以又用上強力鎮定劑,他再次陷入深度昏迷的狀態。
隔天清晨,阿福伯的情況變得更糟,除了呼吸器跟氧氣已經無法提升血氧濃度外,血壓也開始下降,於是趕緊打靜脈昇壓劑,好維持生命跡象。
早上八點左右,加護病房的醫師,終於跟阿福伯的太太,以及女兒詢問,是否要作急救措施?(上)
(作者為醫學博士、中山醫院緩和病房主任 周希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