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十九日凌晨，父親往生了，從產檢回家的路上，焦急的趕回家，希望利用視訊見他最後一面。視訊上的父親，已呈現昏迷狀態，不堪的病容，令我心如刀割，無法停止淚水，只能持續幫父親念阿彌陀經。

往生前兩天，跟爸通了最後一次話，聽到他已能接受自己的狀況，淚如泉湧的我，忍不住為受病痛折磨多時的爸爸感到高興。

庄腳囝仔的老闆夢

從小在彰化阿夷庄鄉下長大的父親，出身農家子弟，一生沒受過正統教育，年輕時靠擺地攤賣成衣維生，後來認識了做裁縫女工的媽媽，決定攜手創業。

小學時，家裡已有三、四位員工，父親總是堅持讓員工先吃完飯，孩子們再吃剩下的菜餚，好幾回媽媽煮好飯菜，小孩先偷吃，爸爸看見一定會嚴厲斥責。爸爸說：「家裡的生意是靠員工一起打拼的，所以一定要尊重他們，讓他們吃好一點，千萬不要虧待人家。」

白手起家顧念員工

其實，在孩子的眼裡，父親是一位脾氣火爆的嚴父，但在商場上，他則被同業暱稱為「野馬先生」，原因是他誠懇熱情，重情重義，深獲中盤商們的高度信賴。

在三十多年白手起家的歲月中，父親將工廠經營得有聲有色，二十多名員工大多是元老級的中高齡員工。

聽到父親往生消息，員工們自發性的為父親念經迴向，感謝父親生前對他們的照顧，還說他們也明白，台灣這幾年景氣真的很不好，是老闆顧念二十多個員工的家庭，才會辛苦的堅持奮鬥下去。

做的永遠比說得多

父親對家中六個小孩，很少把「愛」說出口，在家不茍言笑的他，疼愛小孩都是以行動來表達。孩提時代，到鄉下阿媽家玩，父親總會騎著那輛老舊的野狼125摩托車，來來回回把一家大小載回家。

有一次四妹出車禍，父親不眠不休，到處探聽那裡有好的中醫或西醫，更想盡辦法四處求醫，讓妹妹的腿能夠好起來。

三妹讀專科時，有回帶了二十多個朋友到家裡玩，父親為了盡地主之誼，帶著妹妹的一大票朋友去吃日本料理、唱KTV，之後，更堅持以時速三十，遇紅燈按一下喇叭的行進方式，載著三妹，後面跟著一大群騎摩托車的年輕人，去逛彰化市區的大街，讓一夥年輕人至今仍難以忘懷。

鐵漢柔情偷偷塞錢

五妹在輔大念書時，周末假日回彰化看爸媽，因為怕錯過送行的時間，爸爸徹夜不眠待在客廳，等一早叫醒妹妹、吃完早餐，才騎摩托車送妹妹去搭客運車。

六個孩子長大後，陸續外出求學，爸爸總會在我們離家前，鐵漢柔情的偷偷塞錢給我們，深怕我們錢不夠用，或在外頭餓著了。

幾個手足中最早出嫁的大妹，大喜之日前一夜，爸爸不捨的猛掉淚，那次，是我第一回看見爸爸掉淚，也震撼於爸爸對女兒深藏的愛。

念念不忘疼顧兒孫

這幾年，姐妹們各自成家，父親並沒有因此樂享清福，反而忙著顧念女婿們的事業，閒暇時，則關心並督促孫子們的教育問題。

對於家中唯一的小弟，爸爸曾跟我說，他這一輩子因不識字，心裡相當自卑，對於家中唯一的男孩，能順利從政大法律研究所畢業，父親心裡的欣慰非比尋常。

而對於我這個多年來一直浪跡天涯的大女兒，父親更一直放心不下。

今年初，我在丹麥公證結婚，回德國後馬上打電話跟父親說：我們要趕回台灣跟他一塊兒過新年，電話那頭的父親，激動不已，哭得電話這頭的我，整個心愀成一團。

無常人生幸福成全

幸福的團聚才隔沒多久，父親便走上人生最後一程。因媽媽及家人擔心我懷孕初期不穩定，都不鼓勵我回台奔喪。我只能在心裡無奈的對爸爸說：您是成全我們的生命菩薩，更在生命終了前，示現人生的無常。

此刻的我，雖然只能透過文字來追思平凡又偉大的父親，但父親這一生有情有義，讓我們學習到最多的真誠和做人之道。

爸爸，謝謝您這一生為家人的犧牲與奉獻，身為您的孩子，是我們這一生最大的福氣。您的一言一行，讓許多人重新回想起愛的本質，也讓我們明白：生命中最大的幸福，往往來自那些最愛我們的人給予的成全與付出。

爸！您一路好走！

（作者為旅德自助旅遊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