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舊曆年,媽媽一方面忙著買菜準備過年,一方面她開始盼,三月底要到上海了。炎熱的夏天,她就想著,秋天到了,大姊院子裡的桂花又要開了。
媽媽每年到大陸兩次,她總是說,趁走得動多跑跑。這一年兩次的旅行,光是準備就夠她忙兩、三個月。出發前一個月,她就開始採購禮物。大姊有三個兒子兩個女兒,都住在上海,每一家都要準備些零食,鳳梨酥或者肉鬆、豆乾等,有時看到新鮮的松子糖、花生糖,也給每家各買一份。洗面乳或面霜,台灣的包裝比較漂亮,上海的女性小輩也各有一份。她去採購時,大多是我陪她,每隔一、兩天出門採購一次,分攤拎回家不覺得什麼,但是打包行李時,看到兩個大皮箱塞得滿滿的,就覺得很恐怖。
回來時更恐怖,也是滿滿兩大箱。凡是媽媽覺得好吃的大陸土產,都要買兩份帶回來,妹妹和我各一份,四、五月蠶豆上市,粉嫩又好吃,她總是買個二、三十斤,要他們把皮剝了分包帶回來;黑木耳、梅乾菜好,每人一大包;好看的棉襖,也是每人一件。只要我們說好吃好看,她就心滿意足了。
最近幾年我較少陪媽媽去大陸,她一人要帶兩大箱行李著實吃力,況且上海什麼都買得到,八十歲的老人家也提不動了,我們勸她減少行李,最多請小輩吃一、兩餐就好了。媽媽總是不肯,說這都是人情。我想,若要她不買,也就剝奪了她採購,以及看到小輩收到禮物時驚喜的樂趣,那麼她在行前就沒得盼、沒得忙了。
弟弟從國外回來,也帶給媽媽許多期盼的喜悅。冰箱裡總會存些明蝦魚肉,就怕她的孩子臨時回來,沒有好東西給他們吃,若是知道回來日期,她早在兩、三星期前就開始張羅,棉被床單要拿去洗衣店,該發的海參要先發好,有些菜要早兩天動手。弟弟回來,她找來我們兒時的朋友,大家圍成一桌,好像回到我們年輕的時候,桌上滿滿都是菜餚,她還在一個菜一個菜的炒。有時看她忙得起勁,我們也吃得高興,但有時覺得她太辛苦,免不了被我念幾句。
從去年開始,媽媽體力漸漸變差了,可是總統大選,弟弟、弟媳及弟媳的母親都回來投票,媽媽還是忙得很起勁。去年年底,大弟全家都回來團聚,包括在美國西岸及英國念書的兩個女兒,媽媽雖然體力不濟,卻也忙了好幾餐,跟著我們到處走、到處吃。今年三月,我的大兒子回來,她已經沒有那股勁了,我好懷念她過去幾年的那股精神,那時候常澆她冷水,現在想起來,讓老人家有得忙,只要她忙得動,都是兒孫應高興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