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醫師的爸爸來住院了，情況不太好。」護理長打電話跟我說。

下班後我再去看林醫師的爸爸，發現他已陷入瀕死前狀態；而林媽媽似乎不知情的坐在病床旁吃便當，邊看電視。

「林太太，可以跟您說一下話嗎？」我請林太太到走廊，跟她說明林先生病情後，林太太的眼眶剎那間充滿淚水，過一會兒，才回過神來問我：「我先生還能撐多久？」

「可能是今天、明天或後天。林醫師沒有跟您提過他爸爸的狀態嗎？」

「我兒子是有說過啦…」

「我覺得趕快請所有的家人來比較好。」

「我兩個女兒周末剛從高雄趕來看爸爸，隔天才回去。」

「我覺得再回來看一次比較好，這次不一樣。」

隔天上班時，年輕的女總醫師跟我報告：「林醫師的爸爸在昨晚您查完病房後，一小時左右就去世了。」

「妳有沒有跟林醫師還有他的家人，說明病人瀕死的病情呢？」

「…」總醫師搖搖頭。

「為什麼？」

「我…，因為林醫師是我的學長，且我從他爸爸轉來安寧病房後，都聽從他的指示。」

「病人一入院後，所有的醫療處置都是林醫師的醫囑，我們護理人員開口要談時，林醫師就表示他知道病人狀況很不好，但卻堅持除了急救外，所有處置都要做…」護士小姐在一旁說。

「妳是安寧療護的醫師，可以建議林醫師呀？」

「我，開不了口，真的。」總醫師一臉無辜地搖搖頭。

「好吧，既然醫師跟醫師開不了口，那妳呢？身為安寧療護護理師，為什麼沒有跟林醫師建議呢？」我問另一位比較資深的護理師。

「我昨天一時無法把林醫師，當成我們安寧病房的病人家屬，還是一直把他當成平時的林醫師…。」

這時我聽到另一位當時在場的小護士，低下頭小聲地說：「對不起，昨天晚上林先生斷氣時，林醫師也沒有趕來。」

「為什麼趕不來？」

「他在值班。」

「林醫師不是在隔壁病房上班嗎？從隔壁走過來，又不用超過一分鐘。」

「因林醫師的爸爸過世時，正好碰到加護病房會客時間，林醫師連一分鐘都離不開。」

「我想林醫師定很遺憾。」

「醫療人員在面對自己的親人要逝世時，所面臨的抉擇與掙扎，真的很痛苦。」

「碰到自己或家人時，醫師反而比常人更難看破生死？」

「昨天林醫師選擇繼續看顧其他病人，可見他是一個有強烈責任感的人。但林醫師對他父親會不會覺得歉疚呢？尤其是近在咫尺，卻未能親自幫父親送終？」

「或許當林醫師的爸爸住院時，我們就很正式的告知病情、討論後續照護計畫，讓林醫師可以專心的當個家屬，而不是繼續做一個醫師的話，就可以讓遺憾少一點吧！」（上）

（作者為醫學博士、中山醫院緩和病房主任 周希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