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高正 穿梭兩岸 傳揚新儒學

採訪報導/杜晴惠 |2012.04.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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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深受儒學影響!」許久未見的前立委朱高正,離開台灣政壇後,應邀前往北大、清大講學,並獲聘為中國社科院研究生院特邀教授,對他來說,從政與學術其實是同一思想脈絡下的事,誠如孟子所說「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善天下」,兩千多年來,中國知識分子的立身處世盡在於此,當有影響力時,一心為天下蒼生蒙受其惠;當人民不需要的時候,則獨善其身,保持個人的節操修養。

他到中國大陸,先是教授「康德哲學」、「周易導讀」和「社會主義法治國家與民主政治」,朱高正以南宋大儒朱熹第二十六代孫自居,二○一○年至白鹿洞書院講「朱子學」,他特地選在四月二十二日前後開講,因為那一天是他心目中西方近代第一哲學家康德二百八十六歲生日,「四月二十二日正巧是陰曆三月初九,是我先祖朱文公逝世八百一十周年忌辰。」

盡管近代西方思潮衝擊,清末廢除科舉,民國初年廢除讀經,儒學走下中國社會主流思想舞台,大學畢業後遠赴德國攻讀康德哲學的朱高正認為,「朱子學」從十三世紀以來,一直是東亞文化圈的主流思想,是西方人理解東亞文明的憑藉,更是東西方文明對話的代表,後世應珍惜並傳揚,清華大學國學院院長陳來說,朱高正將朱子學做為個人真心服膺的思想,循循善誘地說給世人聽,他的態度和講學的方式,有宋明儒者「講明義理」的風範,是身心之學,而且給人具體的指點。

維護正義公理 敢衝撞體制

過去,擔任立委的朱高正給予一般民眾的印象,總是「理直氣壯」,尤其他在國會殿堂的肢體大動作,讓人以為他性格剛烈,但他自承只是個敢於衝撞體制的人,「從幼稚園開始我就敢跟大姐姐頂嘴,高中時會找教官麻煩,大學對主任教官、訓導長也不假辭色。」之所以為了維護「正義公理」,投身民主運動,衝撞萬年國會,他說,與當年在台南一中組織跨校的讀書會「易興復華會」有關,這個讀書會受到國民黨情治單位的關切而被迫解散,當時他在日記裡寫著:「在一個不民主的國度裡,要從事政治改革,就要先有不怕坐牢的決心與勇氣,但也無法太早坐牢。最理想的境界是,搞到快要坐牢而突然不必坐牢,其原因是:或許由於改革力量的壯大使得當權派不敢小覷,或者因為我們的奮鬥犧牲使得當局內部發生分化;或者是兩者兼而有之。」

過度明辨是非 得理不饒人

事隔四十年,他仍能一字不漏地背出日記內容,但火氣顯然已大大消退,離開政壇後,他有更多時間修身養性,他曾自剖,「幼時因受到父兄『斯巴達式』教育的影響,稍長深受現代西方教育的洗禮……這種養成背景,使我要比常人更加注重效率,更加明辨是非。其實,太講效率就會忽略了人情,太過明辨是非就會得理不饒人。而這些人格特質,如果碰到兩、三件不期而至的事情,在處理時,就會顯得急躁而易怒。」

他的太座,同為台大法律系畢業的裘曼如想到,只有太極拳才能根治他浮躁、易怒的大毛病。朱高正說,「習練太極拳六個月以後,我就有新的口頭禪,凡事都會說『不要急,慢慢來』。到最近這一兩年,自己覺得浮躁的習性,幾乎已經徹底根除了,連發脾氣的頻率跟習練太極拳之前相比,都已去掉八、九成了。我有信心在可預見的未來,可以做到非但不會發脾氣,而且也將了無『忿厲之容』。」

自如縱橫東西兩座學術高峰—《易經》和康德哲學,習練太極拳修養心性,現在的朱高正穿梭兩岸,以發揚朱子學為己任,仍繼續發揮他獨特的影響力。

太極功法 對治急躁

「太極拳是我太太要我學的,」談起過世的太太,他說話的語氣頓時和緩下來,在一篇名為〈從新儒學談太極拳〉文章中,朱高正完整的敘述學太極拳的過程,他在文章中寫道:「我尊敬的愛人啊,就我所知,她一輩子總是和柔寬緩、面帶微笑、無與人爭。她太了解我了!當她要我學太極拳時,我一時丈二金剛摸不著頭,那已經是二○○三年的事了。因為我尊敬她,雖然從沒想過要練太極拳,只因愛人要我習練,我便開始閱讀太極拳的相關書籍。」

從小父兄嚴厲管教他,他還記得初中時只有一次月考沒拿全校第一名,父親一個月不跟他說一句話。他的二哥在他初一時出了一道歷史考題「中國的信史起自何年?」標準答案是商王盤庚遷殷,西元前一三八四年。他說這種教育方式極為陽剛、嚴格、精密、準確,對於他後來到德國研讀康德哲學很有幫助。

然而,這般注重效率的現代教育,卻使他的心性變得急躁而不自知,幸好,他的另一半個性與他南轅北轍,認識裘曼如的人都知道,她的個性柔順、慢條斯理,擁有極高的智慧。「還好我長時期對《易經》的愛好,深知『一陰一陽之謂道』陰陽轉換、剛柔並濟的道理,這是幫我打開太極拳大門的鑰匙。」朱高正說。

由於朱高正的父親在日據時代是柔道三段是柔道教練,他不諱言,從小認為太極拳有氣無力,只是老人家消磨精力、打發時間的一種運動。但留德期間,父親過世,回國整理遺物時,竟發現了一本由中華民國太極拳協會編纂的《太極拳圖解》。後來他的大嫂才告訴他,父親過世前五、六個月,天天早上都到公園去學太極拳。

花了兩年左右的時間,他研讀重要的太極拳經典,其中有幾本,像是陳鑫的《陳氏太極拳圖說》、鄭曼青的《鄭子太極拳自修新法》、張義敬的《太極拳理傳真》等都看了七、八次以上,至於他與陳氏太極拳的因緣,則起於朱天才。

太極拳名列中國大陸公布「第一批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中,朱天才則是中國大陸國家文化部所明定的「陳氏太極拳的代表性傳承人」,與王西安、陳小旺、陳正雷並列「四大金剛」,四人均為陳照丕、陳照奎兩位大師調教出來的傳人。

二○○七年十二月二十至二十四日,朱天才與朱高正兩人都在上海,兩人約定,每天朱高正教授朱天才兩小時的《易經》;而朱天才則教他太極拳。

朱天才先教他「纏絲功」,再教他自創將陳式太極拳最具代表性的動作濃縮的「老架十三式」,資質優異的朱高正只花三天多的時間便把「纏絲功」與「老架十三式」習練完畢。

二○○八年春節期間,他帶著兒子到河南省焦作市溫縣的陳家溝,每天從早晨六點到晚上十點,除了用餐與中午休息一個半鐘頭外,花五天時間學會「老架一路」七十二式,六百多個分解動作。事後,朱天才對朱高正說:「五天可成,本來只是理論!你是第一個真的只花五天練成的!」

同年九月裘曼如因病過世,為了感念她,朱高正前往她生前習練太極拳的時中學社,報名參加習練鄭子三十七式。

現在,不管多忙,每天一大早總要先打上九十分鐘的太極拳,動作運行同時,背誦《大學》、《中庸》等經典段落,而且,精準無誤。

及早立志 後生可畏

自小展現過人智能的朱高正,近期也開始到大陸高中校園舉辦講座,二○一○年他應武夷山邀請,到武夷山一中講述「朱熹與新儒學」,精闢入裡的口才、豐富的國學知識讓現場三百多位師生為他鼓掌喝釆。事實上,學校老師與學生對他最有興趣的,是他如何能自我培養獨立學習與思考的能力。

今年三月中旬,山西省運城市的「全市教學品質先進校」臨猗中學邀請他為五千名師生作專題演講,這所學校的學生素質高,連年在大陸高考表現優異,當天臨猗縣政協副主席王啟安,臨猗縣委對台辦主任郎培玉,縣教育局教研室主任楊波等領導全部到齊。

朱高正以「後生可畏,立志為貴」為題,從自己的高中生活談起,談高中時期如何交友和學習,如何面對挫折,做個高素質的成功人士,他引述孔子在《論語》〈子罕〉篇中所說:「後生可畏,焉知來者之不如今也!」年輕人每每能超越先輩,令人敬畏,但後生晚輩如何超越,其中的關鍵,他認為,孩子應該及早立定志向,「任何一件事若從很年輕的時候就開始做,而且不斷反覆練習,一定會成功。」他說,「智商高低絕對不是最重要的原因。」

朱高正說,他從高二開始,每天清晨五點半到七點都要讀一個半小時的《易經》;高三還組織一個跨校的讀書會「易興復華會」,以「振興易學,恢復中華」為己任,「參加的同學都是各校的精英,」但也因為這個組織組成分子過於醒目,成長於戒嚴時期的他第一次與情治單位交手,這個「易興復華會」也被強制解散。當時的他萬萬也沒想到,經歷過政壇風風雨雨,對《易經》單純的喜愛,如今卻成為他離開政壇後走進校園的觸媒,「陪我走過四十年的青壯歲月!」朱高正說。

小檔案

朱高正,1954年10月6日出生於台灣雲林縣,1977年,畢業於台灣大學法律系。1980年,留學德國波恩大學哲學系;花五年時間獲博士學位;主攻康德哲學,出版過多部有影響力的關於康德的學術著作。畢業回台後,致力於推動民主改革。

1987年與姚嘉文、陳水扁等人同期當選民進黨第一屆中執委,也曾當選第一屆至第三屆立法委員,由於他跳上主席台用力扭扯主席劉闊才,以制止將有關總預算的爭論交付表決,引起其他立委不滿,一群立委蜂湧而上打起群架,讓他一炮而紅。對於在立院的肢體動作,他堅持:「在國民黨獨裁時期,反對黨為有效監督,必須採取極端的手段;溫和的問政方式,無法有效推動民主發展。」

由於他是少數支持兩岸統一的民進黨員,1989年,他退出民進黨,成立中華社會民主黨,主張建立「中華聯邦共和國」,實行責任內閣制。1991年社民黨於第二屆國大代表選舉中全軍覆沒;1992年的立委選舉,只有他一人當選。1994年,他將社民黨併入新黨,接受新黨提名。1998年立委選舉敗北,退出政壇。現為中國社會科學院研究生院特邀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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