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平禾

下午3點20分，雨聲淅瀝淅瀝，透明圓珠子沿著屋簷滴落，像串串珍珠打在黃金葛心形葉子再彈跳滴落，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偵查小隊長李崇信沒有心情欣賞雨滴，因為有一股不祥的預兆襲上心頭，每逢雨天他總是這樣莫名擔憂。

越過警分局偵查隊辦公室李崇信站立的窗口幾條街外，地面像往日一般忙碌，凡事不會因下雨暫停，人人都有待辦的事情，沒人有閒情逸致佇立街道欣賞雨景。匆匆的行人撐傘走過銀行門口，忙碌的機車騎士穿著各種顏色的雨衣戴安全帽奔走大街小巷，沒有人會多看一眼。

一名騎士將機車車頭朝外斜停在銀行門口的人行道，擋到行人通行，引起路人「嘖！」一聲的埋怨，騎士毫不理會，丟下未熄火的機車，穿著雨衣逕自走進銀行。

「砰！」

銀行內吵雜的人聲頓歇，大家轉頭張望發生什麼事？

「砰！」第二聲槍響，大家才看到是穿雨衣的男子手舉雙槍朝天花板開槍，其中一把槍的槍口飄出一縷白煙，他大喊：「趴下，不要動」。

「啊！」一名女士尖叫。雨衣強盜一腳踹倒她，「砰！」第三槍射向朝他撲過去的銀行保全，大喊：「不要動，全趴下！」

所有人看著保全大腿流血倒地呻吟，驚恐地趴下。

雨衣強盜迅速走進代收稅款的櫃檯，朝女行員扔出一個手提袋，一把槍指著她，要她將今天代收稅款和金庫裡的錢全部掃進他的手提袋，一把槍指向櫃檯外所有人。待女行員裝好錢，他背起袋子，衝出銀行跳上未熄火的機車，「叭叭叭～」長鳴喇叭驅趕人行道上的人，呼嘯而去。

●

偵查隊辦公室亮起紅燈。

「有人搶銀行！」李崇信大喊，警民連線警報燈亮起。李崇信和3名偵查員立即抓起手槍、防彈衣和頭盔衝出辦公室。

李崇信率偵查小隊趕抵現場，強盜已經騎機車逃逸。他詢問銀行經理搶劫經過，心中一沉，「又是雨衣大盜」看過銀行內的3支監視器畫面，他更肯定是就是他，每逢下雨天穿雨衣持雙槍搶銀行的「雨衣大盜」。

這10年來，雨衣大盜橫行台北市搶過7家銀行，得手超過5000萬元，每次都讓他兔脫，警方束手無策，成為每個偵查員心中的痛，尤其是值班時碰到下雨，當班的偵查小隊長就會祈禱雨衣大盜不要出現，或不要到自己的轄區搶銀行。這就是李崇信每逢雨天值班擔心的事。

同樣的犯案模式：下雨天、穿雨衣戴安全帽加口罩、持雙槍、犯案時間下午3點20分到30分，銀行即將停止對外營業之際。

「這是第8家銀行被搶，不能再讓他橫行無阻，這次，一定要逮到他，不計任何代價！」警察局長氣得親自召開會議，命令警分局長和偵查隊長，「全力偵辦，人力不夠，由刑事局和保一總隊支援。」

「是！」警察分局長和偵查隊長齊聲回答。

會議後警分局馬上成立0320專案小組，以被搶銀行為圓心，採同心圓方式調閱各路口街頭監視器，追蹤雨衣大盜逃逸路線；分析雨衣大盜身形特徵；追查機車去向；或到各酒店酒吧夜店等情色場所佈線、打探搶銀行的消息，或有爆發戶尋歡作樂……。

●

案發兩個月，人們已經淡忘這件銀行搶案，專案小組動員500警力，仍在日以繼夜，不眠不休調閱1.2萬支監視器，分析雨衣大盜的穿著特徵，發現他喜歡穿一種特殊的厚底鞋；分析逃逸路線小組發現他曾走進一家便利商店。

李崇信率小組到商店看監視器畫面，看到雨衣大盜模糊的側臉，再查同一時間出售商品清單，「他買一罐礦泉水、一包大衛杜夫淺藍色香菸。」

雨衣大盜的臉雖然模糊卻有了輪廓，李崇信讓畫師畫出較接近實際的容貌，發給所有偵查員去問線民。皇天不負苦心人，有線民認出，「好像池深淵，在台中坐過牢，喜歡滑水。」

李崇信趕快查閱台中監獄受刑人資料，真的有池深淵這個人。再去滑水人士常去的海邊埋伏蹲點。苦熬幾天終於等到池深淵現身，腳穿著一雙厚底鞋，他的身形跟分析影像得出的結果類似，身高170公分左右，小平頭，精壯，皮膚黝黑。

看到那雙厚底鞋，令李崇信和五名偵查員精神為之一振。

李崇信和組員們靜靜地等他下海滑水，等他上岸沖澡換衣，走進一家便利商店時，兩名偵查員守住門口，李崇信和3名偵查跟進去。

池深淵拿一瓶礦泉水在結帳時跟店員說：「菸，大衛杜夫淺藍色，一包。」李崇信眼睛一亮向隊員示意「圍上去」。

「你很喜歡抽淺藍色這包。」李崇信扣住池深淵的手，拿起大衛杜夫香菸：「你那天也穿這雙鞋走進銀行，搶走1250萬元後去買一包大衛杜夫淺藍香菸慶祝，對不對？」其他三名偵查員舉槍並亮出證件，看得店員目瞪口呆。

「習慣，讓你告訴我們『雨衣大盜就是我』。」

●

「恭喜小隊長！賀喜小隊長！」這兩個月的辦案苦熬終於有了代價，擒拿雨衣大盜池深淵，一口氣偵破8家銀行搶案，偵查小隊長李崇信列首功，獲頒警英獎，在破案慶功宴上成為大夥兒恭賀灌酒的對象。

李崇信開懷暢飲，沒多久醉得被隊員扶回辦公室裡的備勤室睡覺。一覺醒來，清晨4時許，心情還停在慶功宴的歡欣愉快，他想起有3天榮譽假，「該回家了!」

昨天的大雨下到午夜方停，警分局前的人行道溼漉漉，空氣新鮮，李崇信忽然興起走路的念頭，走吧！不過半小時就到家。

李崇信一派輕鬆安步當車，邊走邊享受幽靜的台北清晨，時而回味緝捕雨衣大盜過程的酸甜苦辣。

走著走著，前方傳來一陣嘈雜的叫喊呼救聲，他本想不理會，但是警察的本能和天職讓他警覺地趨前躲在騎樓柱子後方觀察。小巷口有3個人持棍棒圍住一輛白色轎車，叫囂著將轎車駕駛拖下車圍毆，有一人拔刀，刀刃反射路燈閃著亮光向男子又劈又砍，血噴濺牆壁和車身。

李崇信拔槍衝上前，大吼：「不要動！警察。」

「什麼警察？」3人看李崇信沒有穿制服，也看不清楚他手上拿什麼，轉身持刀和棍棒欲對他攻擊，李崇信對空鳴兩槍「砰！砰！」喝令：「後退！後退！蹲下！」

3人見狀緩慢後退，一人匆忙從轎車後座拉出袋子背在身上，另一個袋子掉落，有一人蹲下想撿，但見李崇信追過來，3人連忙鑽進小巷逃走。

李崇信打電話向勤務中心通報，要求警力支援並叫救護車。他打開黑色手提袋，眼睛一亮，一綑又一綑的現鈔，少說幾百萬，他迅速查看躺在地上人，胸前一片血紅，沒有鼻息，沒有脈搏。幾個想法在腦海中閃現，想法與想法在腦神經細胞中碰撞閃現火花。他轉頭張望小巷無人，看看路旁的商店有無監視器，有白車擋住前方和右側視線，他提起沉重的黑色手提袋，拉緊拉鍊，掀開左側路邊水溝蓋，塞進水溝，蓋上水溝蓋。然後在車旁跺步，時而蹲下查看殺人狂徒留下的蛛絲馬跡，撿起兩顆彈殼……一會兒，警用機車閃燈鳴笛趕到，救護車來了，將傷者送上救護車……。

●

一波剛平一波又起。白色轎車駕駛送醫心臟刺穿重傷不治。從車內找到的證件和手臂刺青圖案，確定死者綽號「阿強」，他是掌控北部販賣海洛因和Ｋ他命的毒品大盤商。阿強被殺，肯定與毒品買賣有關，但是被搶走什麼？毒品或錢或槍械？行兇人馬是何方神聖？一時之間尚無頭緒。

毒品大盤商阿強被殺，消息傳出去勢將翻攪江湖波浪，掀起腥風血雨。警方不敢大意，清晨6時通令全國各地警力注意相關線索。

命令甫發出沒多久，勤務指揮中心接到國道警察通報，清晨4時46分，國道巡邏車在中山高速公路五股高架路段發現一輛黑色轎車超速南下，鳴笛追逐到桃園下中壢交流道時，黑色轎車轉彎時不慎衝撞護欄翻車，車內3名男子頭部受傷昏迷送醫。車內有棍棒、西瓜刀和一袋現金400萬元。國道警方已經派員在醫院戒護3名男子。

「3人、車內有兇器，有現金的手提袋，在高速公路超速的時間與台北這件命案發生時間相近，莫非……」勤指中心主任沉吟一會兒，立即通知命案發生地警察分局和刑事警察局，派員蒐集和比對兩案的相關線索，調閱命案地點到高速公路之間的路口監視器。

傍晚6時許，原應休假的李崇信出現在偵查隊，笑著與隊員們喝茶聊天，聊到清晨返家發現的命案，他感慨地說：「雖然鳴槍制止歹徒行兇，還是晚了一步，如果早一點開槍或許可以救他一命。」

「你單槍匹馬深入險境救人已經難能可貴，不必自責。」偵查隊長說，「這3個行兇的歹徒逃逸時，在高速公路超速被國道警察盯上攔檢自撞翻車，頭部重創都昏迷送醫，聽說傷勢很嚴重。」

「喔！」李崇信笑著說：「3個人都頭部重創，搞不好會變成植物人喔，這就是行惡之人必自敗！哈！哈！哈！」

李崇信開車離開警分局，繞到清晨發生命案的小巷。臨大馬路的小巷口人車熙來攘往，他看了看又駛離。

●

李崇信徹夜未眠，像偵辦案件般的保持清醒覺照，待時針與分針指向清晨3時30分，他駕車外出。天空飄著細雨，雨刷來來回回刷掉擋風玻璃窗上的雨滴，卻刷不掉他心的想法。

他想帶全家出國度假。也想買個小套房，現在出租收租金；退休後自住或出租兩相宜。那是黑吃黑的贓款，或是買賣毒品的髒錢，也可能是來路不明，透過賭場洗錢漂白的現金，總之，就是不義之財。

知道這筆不義之財的人，死的死，昏迷的昏迷，況且它是遺落在現場，不偷不搶，只是撿到，撿到錢犯什麼罪？侵占遺失物罪，算了吧！這是上天犒賞我從警30年，日日為民除暴安良，屢建奇功的獎金。

車到小巷，緩慢駛進小巷口，暫停，再開動，緩緩離去。3分鐘後車繞回來，再暫停，又開走。第3次，車繞回來，緊靠路邊水溝蓋停車。李崇信下車繞到右後方打開右後車門擋在水溝上方，蹲下掀起溝蓋，拉出黑色手提袋，扔進右後座。起身，關上車門，坐進駕駛座，鬆開手煞車正欲踩油門，一道強烈的燈光照得他睜不開眼。

偵查隊長走到車旁拉開車門：「沒有想到真的是你。」惋惜地說：「撞車受傷的人中有一個清醒，供出他們花1200萬向阿強買海洛因，再攔車打劫，搶回400萬，800萬掉在現場。」他指指路邊一棟大樓的陽台，「商店的監視器你都避開或遮擋了，但是上面還有一支。」

李崇信神色木然地下車，看著熟悉的手銬，「扣！」銬在手上。

小啟：閱讀本版後，有任何心得想法或建議，歡迎來信。請寄newsmaster@merit-times.com.t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