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友林歸寧北還,總不忘採擷一些鄉間農產給我當畫材,日前帶回一大把連葉的龍眼,被村中長輩好意責備:「為什麼不修剪乾淨呢?帶回台北只會製造更多的垃圾,留在這裡埋入地下,就是珍貴的綠肥!珥珥。」
他們說得完全對!
我仍記得兒時最快樂的事,就是拿根甘蔗在田間邊走邊啃,咬著嚼著故意用力吸吮,製造聲音愈大愈得意,把蔗渣隨吃隨丟用力吐,拉出蔗渣遠遠近近,丟得愈遠愈好,這樣的肆無忌憚非常痛快,可以有很強烈的宣洩作用。
走在鎮上可以依舊如故,留下的蔗渣總被人掃去曬乾作燃料。憨厚的村民看見最甜的蔗頭、最硬的蔗節、水分清淡但最多汁的蔗尾被丟棄,或蔗汁未咬乾變白,還會嘀咕嘆氣:「唉!這些人啊,真暴殄天物!」
這種「美德」,在湘西小鎮車站的水泥地就慘矣哉!數條污黑的長椅,遍地葉渣果皮,加上鄉人隨手傾倒的飲料和水,加上部分排泄物,都被踩成稠稠的黑泥漿,這些都是舊時的肥料,此時卻堆積站內無法被泥土吸收,變成不忍卒睹,不能加以利用的污垢,令愣愣的我不知如何插足:到底應該如何改變以農立國的習性呢?怎樣教導他們接受新觀念?
怎麼到了現在連隨手丟棄垃圾也不可以了!置身歐美,甚至還會遭到違法的重罰。
猶記在突尼西亞撒哈拉大漠,我好不容易得到一個西瓜大啖一番,吃完後收拾所有瓜皮瓜米子蓄於塑膠袋內,問當地人垃圾桶在那裡,想不到他們很生氣,「為什麼不丟在馬路上給牛、羊吃?這樣實在太糟蹋了!」
現代的美國主婦,習慣把垃圾分類,把葉子及瓜果之皮留在花叢下堆肥。么女從波士頓的大庭園回來,看見我把一切掃去很不安心。可是,我只有幾個花盆啊!如果臭氣沖天腐朽難聞,我又該如何自處?
時空不再,舊有的經驗未必不對,但也未必對!
(作者為畫家、專欄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