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廚小媽》被需要的感覺

李碧華 |2008.08.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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暑假中,家裡來了位回台北放假的大學生,我問這位瘦瘦的阿弟,漢堡沒讓你長肉嗎?怎麼一副營養不良的樣子。

他小小皺起眉頭說,腸胃很糟糕,經常有種灼熱感,右邊腰也很不舒服,他早出晚歸,回到家總好像累得奄奄一息了,當我開始問他,「今晚吃了什麼?」連聲問好幾個晚上時,自己都被自己嚇了一大跳,我覺得,自己的語氣,像是一個媽媽對兒子的嘮叨,這角色從來沒有機會扮演,因為這年輕人的緣故,粗枝大葉的我居然有了溫柔的表情,等他搖搖頭說晚飯還沒吃時,我反射性的打開冰箱,找出食物立即煮了起來。

自先生移民上海,我又日以繼夜的忙個沒完沒了後,瓦斯費再也無法超過基本費,不開伙的廚房宣告著女主人對廚藝的荒廢與無能。如今要為一個瘦削的出外人再提鍋拿鏟,我也為自己毫不猶豫的熱忱感到一絲驕傲,原來,我是個善良的女人,願意無條件讓一個不愛外食的半饑餓人溫飽。

好吃嗎?我端上第一碗最有把握的玉米湯時,其實像小媳婦一樣的戰戰兢兢,他卻學電視上的美食節目,帶幾分誇張的說,「好吃,真好吃,一級棒耶!」

我當下大受鼓舞的「騙」他,我會做一百種以上的湯,走著瞧,每天給你變新花樣。阿弟聽到這話,眼睛立即閃出期待而信任的光芒。

他媽媽從美國打電話來時,我已經為阿弟燒了三天宵夜,他媽媽無法置信的再問一遍,兒子,你確定嗎,是阿姨煮的嗎?她真的會煮東西嗎?瞧不起我是一定的啦,反正我本來也把自己看得很扁,不必怪人家,是自己惰性不改,如今感謝阿弟的可憐模樣激起我下廚的潛力,我居然白天上班時會緊張到上網找食譜,走到超市門口也拼命思索,等一會是該買冬瓜還是南瓜?

阿弟吃一頓誇一頓,說要長三公斤肉來報答我。不過,媽媽和老公都覺得我孝敬的對象應以他們為優先,異口同聲說:「這輩子還沒吃過妳煮的一粒米。」

我為什麼如此長期怠忽職守呢?我想,是因為沒有「非我不可」的情勢造成的,媽媽和老公手藝比我強,動作比我快,愛心比我多,那輪得到白癡的我上陣?如今,有人需要我,等著我洗手作羹湯來協助他擺脫轆轆飢腸。

上個禮拜,這小鬼感情受了挫折,垂頭喪氣的進門,我說,煮一碗元氣湯幫你恢復元氣,「真的?好棒呀!」還沒到口,他元氣立刻馬已找回三分。其實,我那懂什麼元氣湯?把它煮得五彩繽紛可能就比較像,於是,我丟了紅番茄,黃玉米,綠波菜,白豆腐,再打個蛋,哇塞,不是蓋的,我還真有天份,阿弟喝完最後一口湯說,阿姨,我變成無敵超人。

被需要的感覺原來就這麼簡單,褒湯,我搞得定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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