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有用廚房

外甥女在訊息裡告訴我，學校的作業要介紹一位家人的職業，而她選了我。理由也說得很乾脆：「因為你的工作我有參與過，比較懂。」確實，她從小就在廚房裡東奔西跑，削過楊桃、貼過標籤、洗過玻璃瓶、擦過工作台，也學著製作年糕、果乾、包餃子，而且她像接到任務要闖關一樣，做得興致盎然。

她率先問：「阿姨，為什麼你要做這個工作？」我給她的第一個答案是不加思考的脫口而出：「因為可以吃到好吃的東西啊！」食品工作者的日常裡，味道永遠是最無法隱藏的真相。每一批食材、每一道料理、每一個產品，最後都需要自己親口確認。食材好不好、調味是否恰當、能不能端給家人，都得靠舌頭說話。食品工作者的快樂，就是在一次次試味中，確定自己做出的是能讓人放心的食物。

但我也告訴她，選擇這份工作更重要的理由，是「可以幫助到別人」。這句話講出來連我自己都覺得好官腔喔，但確實是支撐我們投入農產與食品工作的重要關鍵。若沒有這個心意，可能早就放棄一百次了。

「有用廚房」做的事情很務實，就是把台灣在地友善耕種農友好食材，透過社區夥伴的手作力量，轉化成沒有化學添加物的手作產品，再送到重視食材來源與飲食健康的客人手中，讓農民的心血不被浪費，讓城市的家庭更容易吃到真實、乾淨的味道。食品工作者不是要把食物變得複雜，而是讓它更貼近生活，讓忙碌的家庭也能接觸到土地的善意。

外甥女接著問：「那這份工作最有挑戰性的地方是什麼？」這問題看似輕描淡寫，卻問到了食品工作的根本。最大的挑戰，其實不是技術、不是市場，而是如何在每一次選擇面前都保持良心和善意。

食品市場裡永遠有更便宜、更快的捷徑：廉價原料、過度加工、過多添加物、模糊標示，每一項都能讓產品賣得更快、成本更低，卻會讓食物離原本的純粹愈來愈遠。真正的考驗，是在壓力與利益面前仍願意堅持：堅持使用乾淨的食材，堅持透明誠實的做法，不偷工減料、不靠添加物掩飾缺點。這些「不」的背後，是對健康的承擔，也是對土地的負責。

食物是所有人每天都必須面對的事。吃得健康，能照顧一個人，也能照顧一個家庭，甚至延伸到照顧土地、社會與下一代的未來。當我們堅持把好食材、好做法放進產品裡，整個生活方式都會連帶有一點移動。城市會因此更接近健康，土地的負擔也會少一些，最起碼，進了廚房就會放下手機，眼下的生活會因為勞動而實在。

外甥女最後說，她會把這些回答寫進報告裡，還特別謝謝我幫她完成作業。其實我更感謝她，謝謝她在課業還沒有壓得喘不過氣的童年時光，願意常常來工作室幫忙；也謝謝她願意理解這份看起來一點都不亮眼的工作。

這份工作不會讓人賺大錢，也沒有耀眼的頭銜，對年輕人來說一點都不時髦，更和時下最風靡的AI世界扯不上邊。然而，老派如我，卻反而喜歡它不能被AI取代、不能快速複製的特質。只要這些努力，能讓土地或未來變好一點點，我們就樂意繼續走在這條路上，做那個在意吃進去的食物從哪裡來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