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莊曉明

從台南鹽水康樂路點心城的視角往外看，很難不注意到旁邊有棟精緻的日式建築，廣場設置一些可愛兔子攝影擺飾，以及古早電影看板的裝置藝術，近距離一瞧，屋外懸掛的招牌透露它的身分，原來這就是鹽水有名的「永成戲院」……



「津橋無語倚斜陽，秋草牽風翠帶長。俯視清流終不盡，橋南橋北葉飛黃。」這是「三台才女」黃金川女士歌詠故鄉台南鹽水美景的詩作，沒有蜂炮狂噴的小鎮，其實是恬靜的，慢慢走過橋南老街，又會發現不一樣的風景。而最讓人印象深刻的，就是康樂路點心城旁的一棟日式建築，亦即舊「永成戲院」。

碾米空間幾度更迭

永成戲院開業於1945年，然而一開始這裡並非是戲院，它的前身是1943年成立的「永成合名會社籾摺調製工場」，是日治時期雲嘉南地區重要的碾米廠，倉庫曾有三棟相連空間。

當時的負責人是黃直先生，黃家在日治時期政商關係良好，黃直的父親黃英曾任新營郡鹽水街第三保正以及協議員，雲嘉南穀農當年多半都會將自家的稻穀送到鹽水交給黃家來碾米，連紀錄片《無米樂》主角崑濱伯都聽聞過黃直的名號。

然而二次大戰的空襲戰火燒毀了碾米廠，黃家在情急之下，不得已將其中已燒毀的三分之一倉庫拆除，保留的兩座倉庫後來改建成為永成戲院的展演空間，隨著時代的改變，人口外移加上家庭電視的興起，老戲院終究抵不過歲月的打擊，到1991年正式結束營業。

風華重現世人眼前

由於戲院至今保留完整的檜木座椅、放映機、電影膠捲、真空管擴音機、早期電影海報，此處亦是鹽水人早年的集體記憶，因此台南市政府經過多方評估，決定列入文資歷史古蹟，並於2008年中，開始展開木造建築修復工作，直到2014年才整理完整重新對外開幕。

但早在2012年，黃家與台南市政府達成共識，原本戲院內的硬體設備可以借用展示，並委由黃直的三子黃怡祿先生擔任戲院的解說員與營業時間的管理者。

因此平日遊客入內參觀時，若有發現一位戴著黑框眼鏡，坐在門邊賣叭噗冰的老紳士，那就是黃怡祿先生，可以請他介紹整個戲院的興衰歷史，甚至連掛在牆上的黃家故人照片，他都可以鉅細靡遺解說給遊客聽。

古早辯士與撿戲尾

早期的電影有西洋片、日語片、國語片，鄉下人家有的只聽得懂台語，因此會有「辯士」這種解說員，同步根據劇情翻譯講解；另外還有一種「撿戲尾」的場面，就是戲院會在電影結束前十分鐘，特地開放讓未購票的民眾也能一探究竟。

在物質不充裕的大時代，這種有人情味的敦親睦鄰方式，竟成為鹽水人的過往記憶點，老一輩的人至今回到永成戲院，仍會對這種通融文化念念不忘。

「皇民化時期，黃家因應政策改成日本姓，我的父親黃直更名為『廣內義久』，這個『廣內』是有藏『字中字』的意思，『廣的內部』意謂『黃』，這樣子孫才會記得我們的本姓。」黃怡祿指著戲院牆上的老照片，仔細地述說每一段經典故事。

悲情的家族留念照

另外又指著一張家族30多人的合照，可以看出這個龐大家族的態勢，每個人拍照的神情是肅穆帶點哀傷。這是因為一位叔叔要到南洋當兵，也許深知戰爭無情，此番前去不知能否安然歸來，祖母命令全家族大小要集合拍張留念照。

當時黃怡祿才出生3個月，被母親抱在懷裡，他幽默地對著遊客說：「照片裡這個嬰兒就是在下本尊我。」照片中第一排左邊第3位女孩是黃怡祿的大姊黃雲嬌，她後來成為鹽分地帶詩人吳新榮醫師的長媳，當年主持她的婚禮證婚人是鹽水名人翁鐘五醫師。

這牆上的每一張照片都是見證永成戲院人事物的印記，透過黃怡祿的介紹，更能感受到這幢建築曾經在黃金巔峰之際擁有一系列的璀璨芳華，極盛時期的碾米廠反射出烈日當空的田稼汗水，所映照出繽紛虹暈，爾後成立戲院亦是鹽水的指標場域。

修復為多功能中心

當年黃直絕對是做生意的第一把交椅，每一張照片都襯出「談笑有鴻儒，往來皆仕紳」的氣勢，即便遊客現在坐在戲院檜木椅上，凝視戲院四隅亦能感受到昔日的盛況。

整修後重新對外開幕的永成戲院，已成為多功能複合藝文中心，幾乎每周末都有安排藝人歌唱、布袋戲、歌仔戲演出，甚至有電影、演講活動，入內參觀演出一律免費。

戲院有時配合月津港燈節，過年期間會有一連串的相關活動，想要體會懷舊感的民眾，不妨坐在戲院長椅環顧四周，感受老鹽水人過去也曾踅身在同一個空間，偷得浮生半日閒，欣賞難得的娛樂歡享，時光留下的痕跡，沒有消失在歲月更迭中，曲終人未散，至今永成戲院依舊佇立在鹽水街上，以不同形式來招呼每一個過往的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