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伍華英
與外子結婚時,他祖父的遺照已端坐在廳堂上,三十多年來,只要遇見家鄉熟識祖父的親友,一定對他讚譽有加。
祖父在日據時期是國小教師,光復後,靠自學注音符號也能以中文繼續在國小任教,參選過代表、當過農會會計、會幫人畫像,櫃子裡那具古董級的相機證明了祖父還曾自營照相館。聽外子說,祖父的手很巧,曾手繪一張世界地圖貼在牆上,讓他從小就對世界地理有初步認識,至於拍照、沖片到晒圖,全都是無師自通。
堪稱多才多藝的祖父卻不擅農事,所以家中幾分田地都是祖母和公婆一肩扛起,他則全心教養就學中的外子和大伯。尤其身為長孫的大伯,更受祖父身教影響,為人正直和善,照顧鄰里不遺餘力。他說:「祖父訓練我幫村人寫報稅單,還教我計算家戶分割後的地價稅金額,讓我從小就具備精算的概念。」
難得回老家的堂兄阿勝,說起與外子同住三合院的過往,總讓我聽得有滋有味。「那時我晚上偷跑出去玩,就看見你在書桌前讀書,凌晨三、四點回來,你書桌上的燈還亮著,到底你有沒有上床睡覺啊?」阿勝常用這個例子對照外子的勤奮好學和他的荒唐毀類。
不過外子在感謝阿勝美言之餘,更感念的還是祖父每晚在燈下的陪伴。「我在書桌前讀書,祖父就坐在旁邊陪我,天冷了,還會拿件親手在四個角都縫上帶子的厚被幫我捆裹(像「忍者龜」一樣),以免我打盹時被子滑落而著涼。」堂兄弟倆說起祖父,臉上那份崇拜與景仰的眼神,常讓我遺憾未能親炙他的暖心守護。
大姑雖然常遺憾當初祖母沒讓她繼續升學,國中畢業後就去工廠當女工,但是她對祖父的無微不至依然銘記在心。「那時晚上都要加班,回家的路上又很暗,祖父知道我怕黑,總會提早在路燈下等我,又擔心人影嚇到我,他都會先咳兩聲,讓我知道他在那裡等我……」已當外婆的大姑想起祖父的好,竟也流露出天真的孺慕之情。
凝望祖父廳堂上的遺照,那嘴角淺淺的笑容彷彿一盞溫煦的明燈,照拂他的子子孫孫,祈願我們也能傳承祖父的行誼,持續光照指引世世代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