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立羽

「媽，我交女朋友了。之後可以帶她來家裡嗎？」全家人窩在電視機前的夜晚，兒子吐出驚天動地的一句話。即使他的語調平靜，卻嗅得出一絲緊張，雙眼不時飄向我的方向。

「什麼？你交女朋友了？什麼時候的事？」我掩不住吃驚問著；向來剛毅木訥的他竟然交了女友，在我的想像中近乎不可能。他開始娓娓道來，從交友軟體認識、第一次約會、告白……似乎是怕我們擔心，他講得鉅細靡遺。

「恭喜啊！」反倒是孩子的爸先開口了：「好啊！她什麼時候會過來？」、「星期天中午吧！」兒子回答道。

那一天，彷彿冷氣機旁築巢的鳥兒也嗅到不尋常的氣息，變得安安靜靜，向來聒噪的女兒也難得有氣質起來。平常吵鬧的餐桌按下暫停鍵，只剩下綜藝節目的笑聲凝結在空氣中。我們三人大眼瞪小眼，緊張的氣氛恍若找不到出口宣洩，只好鬱悶地待在房間。

門開了，兒子女友略帶羞澀地和我們打招呼：「叔叔阿姨好！這是我們學校的特產，也是我的一點心意。」語畢，她遞上幾罐醬油。我想說幾句話，卻鯁在喉頭，連原先想說的「歡迎你來，下次不用這麼破費啦！」也在轉瞬間忘得一乾二淨，只是望著他倆上樓的背影發楞。

「媽，你剛剛幹嘛什麼都不說啦！害我很緊張欸。」兒子上樓後，原先屏氣凝神的三人終於鬆了口氣，女兒半罵半笑地接著說：「搞得好像有人要攻陷我們家一樣。」攻陷？我想或許真是如此。女兒交男友爸爸會緊張；兒子交女友媽媽會慌張。在生命中占了那麼大面積的孩子，轉瞬間就要被一位素未謀面的女孩牽走了心，有哪個母親能在短時間內，接受這晴天霹靂的事情？

恍惚間我想起余光中的文章：「做了『女生宿舍』的舍監，自然不歡迎陌生的男客，尤其是別有用心的一類。」只是如今，主角從女兒被掉包成了兒子，原先沒有交集的句子，竟莫名親切了起來。

一股惆悵從口中蔓延到了心頭，酸酸的、苦苦的。我既有「他終於長大了」的欣慰，也有些傷悲。未來，他的生命中，會牽手走向下一條路的人已經不是我了。恍惚之間，我彷彿又回到從前，從記憶的迷霧中，望見那黏在我身後緊緊抓住衣角的男孩，陌生，卻又帶點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