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鄧名敦

那天上課，教室內的氣氛異常沉重。總是形影不離的兩個女孩，如今各坐在左右兩角的位置上，板著一張「生人勿近」的臉孔，一副誰靠近我就吞了誰的模樣。

異狀早在鐘響前就有預兆。

平時，她們倆必定會挽著彼此的手，笑吟吟地走向講桌前，央求著：「老師，下堂課讓我們坐一起啦，保證不聊天，拜託！」嘴角藏不住的笑意早已出賣了喬裝好的誠懇，我看在眼裡卻不說破，應允後再三叮囑這對好姐妹，上課時降低音量、筆記要記得抄。她們總是喊著「謝謝老師」，便勾著手走出教室，走入青春洋溢的喧囂裡。

然而，這一切習以為常的戲碼，在這天上課前統統沒有發生。兩人上課前就趴在自己的桌上，誰也不瞅誰，更別說那些一向有默契、會呼應的笑聲和腳步。我雖注意到了，卻也沒太在意。「兩人肯定是鬧彆扭了。」那時我是這麼想的。

只是那天之後，她們兩人再也沒有拉著彼此的手朝我走來，要不是各忙各的，要不就是沉浸在自己歲月靜好的世界裡。我想起她們以前常一起抱怨：「老師，我們很衰耶，一個坐在第一排，一個坐最後一排，根本就是天涯海角」、「老師，這就是知己的宿命，太慘了」。還記得她們說這些話時總是互相擠兌取笑，但笑語裡燃著相知相惜的溫度。

那麼，曾經的知己，是怎麼成為天各一方的陌生人？

《水滸》裡有一對著名的主僕，玉麒麟盧俊義和浪子燕青。燕青自幼父母雙亡，被盧俊義收養在府，習得一身好武藝。為報恩情的燕青，便以奴僕自居伴盧俊義左右。

當盧俊義被智多星吳用精心喬裝的江湖郎中所惑時，是燕青為他指出背後受人擺弄的可能；當盧俊義自信不可能上當受騙、執意遠行時，仍是燕青自願陪他同行、護他周全；當盧俊義好不容易從梁山泊回大名府時，又是燕青甘受誤會斥責，阻止盧俊義踏入預謀已久的陷阱；當盧俊義淚如雨下、低頭受死時，還是燕青及時除掉奸人，救他於水火之中。這分念他、護他、愛他、救他的情分，說是主僕，更像是相知相惜的知己。

但是，再好的知己也會有緣盡的一天。

《水滸》故事最末，盧俊義與一干好漢接受朝廷招安等待封賞。燕青原要勸盧俊義主動歸鄉養老，以防樹大招風遭人陷害，但見盧俊義遲遲無法放下即將到手的功名利祿，決心拜辭，轉身走出帳外，也自此走出盧俊義的影子。那年，是他跟著上梁山的；這次，是他自己走出梁山。

幾個禮拜後，其中一個女孩在作文上寫著：「從那天起，我決定走自己的路……」她沒有說出兩人決裂的理由，也沒有怨懟憤恨，只是感謝曾經的陪伴和守護。那一天，我看見女孩在白紙上簽署了屬於她的獨立宣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