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歐銀釧

阿雲讚美牠是「天使貓」，「收養之前考慮過貓咪可能會亂大小便、把沙發抓花、把書抓爛、亂咬植物、上流理檯偷吃食物……結果這些都沒有發生，牠很穩定、脾氣也好，叫的聲音很撒嬌，根本就是天賜良貓。」



去年秋天，我和一隻貓握手，好像接到一封瓶中信，軟軟的貓掌，傳來溫暖，凝固瞬間的情感。

那天，牠尾巴翹高高地走過書房，腳步輕聲無痕。好友阿雲喚牠的名「小毛襪」，牠立即跳上靠近我們坐的椅子。阿雲說：「握手」，牠伸出貓掌，我伸出右手，溫柔的接觸。

然後，牠坐在桌邊，眼睛瞇成一條縫。

去年春天，阿雲家裡有了新客。她從line傳來照片，是一隻雙眼驚懼的貓。

去年三月初，她在臉書的流浪貓收養群組上，看到有人貼出牠徵求收養的訊息。撿到牠的吳先生說，本來想幫牠結紮後原地野放，但是牠只有三隻腳，怕野放後不易生存，加上沒有排上公費結紮，必須一直關在籠子裡，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排到結紮手術。吳先生怕關太久對貓咪的身體不好，所以才想問問有沒有人願意收養。

她看到訊息，立刻連絡，說自己有意願收養牠。他們通電話，聊了一會兒，達成共識，他請朋友把貓從台東送到花蓮，阿雲和先生從台北坐火車到花蓮火車站接貓。「當天負責送貓咪到花蓮的是蔣先生，他是撿到貓的吳先生的朋友。他拎著籠子過來，確認身分後，把貓咪抱出來，放進我帶來的籠子裡，並幫我們和貓咪拍了一張照片，依依不捨地和貓道別。」

回想從花蓮抱貓回台北的旅程，「貓咪很乖（應該是嚇壞了），伏在籠子裡一動也不動，我拿出事先準備好的零食餵牠，牠一點興趣也沒有。因為怕貓咪在籠子裡待太久，我們搭下午一點多的火車即刻回台北，本來擔心牠會吵鬧，沒想到牠全程安靜，趴在籠子裡睡覺，後來才知道下午是牠的熟睡時間。」

「到家後，打開籠子讓牠出來，把牠抱到貓砂盆旁邊，牠馬上走進去上廁所（應該憋壞了吧），接著好奇地在家裡四處探索。」

貓咪似乎聽懂了我們的談話，跳到地上，弓起背，伸了個懶腰，好像不想談過去的事？

牠是身上有著黑色、橘色與白色的三色貓。阿雲想到小時候常穿的三花棉襪，因此為牠取名「小毛襪」，每天餵牠吃飯的時候喚牠的小名，很快地，牠就把名字跟自己連結起來了。

「剛到我家時，牠除了吃飯，幾乎都躲在沙發或床下。晚上我們睡覺了，牠就躺在餐廳的一張椅子上，牠特別喜歡我家這張老餐桌的木頭桌腳，經常躺在旁邊，把頭枕在有點弧度的桌腳上。我想可能是因為那個弧度像樹的根部吧？也許牠在台東老家也有一棵樹？牠經常在樹下休息？」

為了減少牠的不安，阿雲和先生經常跟牠說話，陪牠玩，約莫一周之後，牠慢慢熟悉環境，於是在床底下待的時間愈來愈少，在客廳、書房、廚房玩耍的時間愈來愈長。

「不過，真正融入我們的生活是一條漫長的路，熟悉和信任是一點一滴建立起來的，尤其像牠這樣從小生長在野外的貓，要適應待在家裡是不容易的。初來乍到，小毛襪完全是一個陌生的祕密客，我們雖然愛牠，卻不了解牠，彼此更沒有默契，因此剛開始那一個多月，對雙方都是考驗。」

她家陽台種了好多植物，偶爾牠會凝望窗外的仙人掌、九重葛、曇花、白色綬草、風信子、赤道櫻草、小花十萬錯……，有時牠蹲踞著、有時踡伏，牠的身上帶著流浪的訊息。她看著牠神祕的身影，為牠解說植物的名稱。牠若有所思。

阿雲的先生每日早起為牠準備早餐，牠跳上流理台旁的小椅子，靜靜等待。有時他會先餵牠幾口。

過了一段時間，某日，阿雲在房間工作，牠從客廳走進來，喵喵叫了一聲，接著躺下來，在椅子下陪她，「那一刻牠變成家貓了」。那是她最感動的一天。牠感受到這對夫婦的愛。

「醫生說牠的腳是舊傷，應該是很多年前斷掉的。我覺得牠並沒有感知到自己少了一個腳掌，走路時雖然一跛一跛，但跑起來非常迅猛，完全感覺不出殘缺。牠跳高時比較遲疑，要多掂量一下，也因此牠不像一般貓咪那麼喜歡高上高下，上桌搗亂。牠右腳掌不見了，搔不到自己右邊的耳朵，我們會幫牠搔右耳。」

聊了好一會兒，阿雲端起桌上的馬克杯喝水，杯子上有貓的圖像，正巧與「小毛襪」長得一模一樣。自己創作的陶藝品？「不是，是幾個月前在外面的商店看到的，我們心裡也是一陣驚喜。」

她繼續說：「牠很勇敢，不會因為三隻腳自卑，事實上，我認為牠從來不覺得自己少了一個腳掌。收養牠之後，我更關心的是，小毛襪是否真的幸福，每天圈養在我們小小的房子裡，也許牠更懷念之前自由自在的生活？」

牠雙眼深情凝望著我們。

「剛來的時候，牠常作夢，臉部不斷抽蓄，鬍鬚抖動，三隻腳拚命划動，感覺牠在夢裡很緊張，我想牠可能作起在野外生活的夢。過了幾個月，牠還是常作夢，但動作小多了，臉部表情不再焦慮，顯然牠的生活已不像從前那麼富有挑戰，加上牠愈來愈依賴我們，我們出去，牠會等門，每天早上等我們起床，陪我工作。我想，牠應該是喜歡跟我們住在一起吧！」

阿雲讚美牠是「天使貓」，「收養之前考慮過貓咪可能會亂大小便、把沙發抓花、把書抓爛、亂咬植物、上流理檯偷吃食物、隨地亂吐，結果這些都沒有發生，牠很穩定、脾氣也好，叫的聲音很撒嬌，根本就是天賜良貓。」

喵喵喵，我愛上一隻貓，常常問起牠的生活。「最近，每天早上吃過早餐，貓咪就會進佛堂坐在墊上禪修。今天坐了十五分鐘以上，剛剛去看牠，已經睡著了。牠可能是看我先生每天都定時在佛堂做功課，所以也試著學習吧！」

春暖花開，我想再去拜訪，和貓握手，讀一讀牠藏在掌花的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