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許從聖
淳于髡是戰國時期的著名學者,曾活躍於齊國的稷下學宮,博聞多才,善於辯說。關於他的生平事行與具體言論,司馬遷在《史記‧孟子荀卿列傳》有相當完整的記述。
事實上,淳于髡不僅長於言辭,且「其諫說,慕晏嬰之為人也,然而承意觀色為務」。晏嬰是齊景公時期的著名賢相,學養與口談俱屬上乘,政治外交手腕極高明。由此可知,淳于髡除了善於察言觀色,面對不同身分位階的人,也都能因應得體,對答如流。這是一種與生俱來的天賦,話雖如此,並不代表他就是專門逢迎拍馬、巧言令色的投機分子。
相反地,在司馬遷筆下,淳于髡的「承意觀色為務」,實有對於他人心志與行事的洞達觀照,出發點是忠告勸諫以閑邪存誠。所以「觀色」的「觀」,就不只是表面上的「看臉色」,更不可能是「見了官場說官場上的話」的陽奉陰違。
淳于髡曾因人引薦,獲得面見梁惠王的難得機會。梁惠王也非常慎重,特意將左右支開,希望能與淳于髡深度請益長談。但令梁惠王不解甚至不滿的是,自始至終,淳于髡都一言不發,也不明言他不說話的確切原因。梁惠王便將引薦者召來訓斥一番,並詢問淳于髡沉默無言的緣由。
身為淳于髡的引薦人,自然必須求證此事原委,淳于髡也爽快承認確有其事,梁王所言不假。但他提出的理由,反使人驚異其德行之醇厚,並欽服他的誠正心志與治世大才。
淳于髡說:其實我與梁王早前有兩面之緣。首次相會,梁王一心都在出遊打獵之事(「志在驅逐」);二度會面,大王同樣心不在焉,分神於歌謠樂曲(「志在音聲」)。這樣絕無法專注交談,所以我才默然。
引薦者將淳于髡的說法稟告梁王,梁王頓時感嘆道:淳于先生確實具備聖人的德能啊!初次見面,我只想馳騁良馬、享受狩獵快感,尚未看見馬的身影時先生就來了;二次晤面,我急著聆聽新呈上的歌謠樂曲時,先生又恰好抵達。兩次相見我都心志不專,沒有做好求教問道的準備,這確實是我要深刻自省的缺失。
爾後,梁惠王一改原先沉溺聲色犬馬的貪淫心態,展現出尊賢舉能的決心,也做好諮詢國是的充分準備。當他再次與淳于髡相會,彼此連談三天三夜仍未感疲倦,欲罷不能。梁王希望授予淳于髡丞相大位,以施展理政經邦的才幹,但淳于髡選擇辭謝,瀟灑道別。梁王因此更是欽佩其人格,贈賞上好的車馬、精美帛緞、貴重玉器與黃金數百兩。往後,淳于髡終身都不曾出仕。
從上述的故事中,我們可以看見梁惠王聞過能改、寬仁尊賢的風範,以及淳于髡德智兼具、專一誠篤的心志。這樣的君臣交往與行事之道,至今仍值得後人樂道與學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