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文外

華人活動中心負責人小秋那天找到阿三，不安地說：「本棱最近有點兒像祥林嫂，成天嘟嘟囔囔只說下棋什麼的話，而且舉止也怪怪地好像到處獻殷勤。你關照一下唄！」

可阿三並不覺奇。本棱低調慣了的，總是自我「降級」，還常常做好事不留名、連捐款也不讓宣傳，定要當「無名英雄」，雖然這一切與美國文化格格不入。

阿三於是問：「人家平時就很低調，有什麼要緊？」

小秋這才說出實話：「他現在是連真話也不讓說了，對新來的會員堅決不肯承認自己是博士，搞得我們好像在撒謊。這是在美國啊！都要學會宣傳自己、起碼實事求是才行，他這樣等於在降低我們的威信。可他卻仍只用下棋那句話來搪塞我們。」小秋憤憤不平地道：「難不成那句話是麻醉劑、躲事帖？」

阿三於是找到本棱：「瞧吧！聽說你現在低調上癮，小秋的忙都不幫了？」

本棱卻眉飛色舞顧左右而言他：「上次去香港出差，在九龍公園發現了一副對聯，猜那上邊寫的是啥？」

「和下棋有關對不對？」

「著啊！」本棱大拇指一伸，說：「『定須如我難求友，到處饒人好著棋』，多棒！人生就像一盤棋，你要想下得高興、而且讓對方也高興，就得讓人，這樣不必求人便有棋下，而且大家都高興。」

「完全刻畫出了你的風格，真夠神的！」阿三也很欣賞這副對聯，但仍決定先潑冷水：「『到處饒人』？那是因為你沒遇到高手，不然你『饒人』豈非冒犯人家？人家還巴不得饒你呢！這明擺著是有居高臨下、自鳴得意的意思，太驕傲了吧！」

本棱不服氣又說不出什麼。想了一會兒一拍腦袋：「對弱些的人，咱饒棋；對強的，咱實事求是，這總行了吧？」又傻笑道：「要是真碰上高手，當然不讓，下輸了也高興！」最終接受阿三的叮囑去幫小秋、且不再重複那句下棋的「座右銘」。

回到中心，本棱不僅同意小秋對外實事求是地介紹自己，甚至願當代言人。

然而本性難移，他仍習慣於不顯山、不露水。

中秋節那天，小秋舉辦的卡拉OK場面熱烈，誰都必須扯著嗓子來一段。小秋知本棱是受過調教的男高音，卻百請不動。最後還是本棱自己，硬要幾人同意一起唱才肯開口，且儘量壓低自己的聲音。

之後小秋不解、阿三不滿，都追問他為何如此忸怩作態。

他被問急，大聲辯道：「獨樂樂不如眾樂樂！以前我每一唱人家便不再張口，後來甚至沒人一起玩卡拉OK，令我負罪感滿滿，總像欠人家什麼。若此次再不珍惜、挽回『敗局』，以後還會再有機會嗎？」

見他滿面莊嚴，二人忍不住要笑。

本棱心中噴火，大聲道：「我這只不過是……」

「到處饒人好著棋」，二人已異口同聲接了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