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曾箏

陪母親到醫院看診時，宣導短片正在演長輩罹癌，家屬希望醫師配合，不要告訴病人實際狀況，醫師要家屬換位思考，如果是自己生病，希不希望知道實情？醫師說，如果是自己，不希望被隱瞞，好做所有安排。影片最後是醫生與家屬一同告知病人，一同商討治療方法。

剛考上高中那一年，父親罹癌，醫師判斷，最好的狀況是到年底，因我們年幼，母親又擔心父親無法接受，全家都被隱瞞。幸運的是，父親手術後仍存活十年，我們都成年了，也是那時候，我們才知道曾經發生的事。今年初，我與母親聊到這個議題，到底要不要告訴家人實情？她依然認為隱瞞是比較好的方式，我反問如果是她，希望我們誠實告知還是隱瞞？母親沒有說話。

隱瞞是愛是關心，不瞞是尊重。我從不懷疑家人的出發點是為我好，所思考的是相對關係。這份好，是對主動的人好還是被動的人好，有沒有可能會變成以愛為名，讓人有被剝奪之感。就好像親戚鄰里對晚輩的關心與善意，卻讓晚輩感到困擾，一方覺得自己付出貼到冷臉，一方覺得空間狹小、窒礙難行，年輕時當晚輩的我，因此非常羨慕外國人的自由空間。

年長後也為人長輩的我，學著如何在愛與自由間自在迴旋。讓孩子有撞南牆犯錯的機會，但也讓孩子知道，我一直都在；也把這樣的想法告訴長輩──我的老媽媽，要什麼直接講，不要讓人猜，然後暗地自艾自憐。

愛且尊重，從來不是易事，一不小心就越了界。學校沒有教，每個人的界線也不同，如何拿捏，得從相處中一點一滴的琢磨。母親跟我們約好，到了最後時刻，不插管、不急救，我也這樣跟女兒約定，善終無疑是人生最後的渴望。